王魁那张胖脸上交织的虔诚与肉痛,堪称一绝。
他看着沈惊鸿动作麻利地撬开一辆破旧驴车后挡板上的几块木板,露出里面一个硕大、散发着浓郁酸腐气息的粗陶坛子——正是他之前视若珍宝、如今却避之唯恐不及的“酸圣老爷故居”。沈惊鸿手里拎着的,正是那个用厚厚油毡布包裹了好几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危险包裹”。
“轻…轻点!沈大侠!这可是…这可是承载过圣骸老爷神躯的宝坛啊!”王魁心疼得嘴角直抽抽,想上前又不敢,只能搓着手在原地跳脚,“您老这手法…跟拆土匪寨门似的…酸圣老爷怪罪下来…”
沈惊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废话!这坛子现在是‘快递箱’,里面的‘货’才是重点!胖爷,您这‘圣坛’能送出去给那些绿油油的杂碎添点堵,那是它的造化!酸圣老爷知道了,说不定还得夸你一句‘会来事儿’!”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油毡布包裹塞进酸菜坛子里,尽量推到最深处。坛子内壁残留的深绿色污渍和那股浓烈的酸腐味,完美地掩盖了包裹内邪物残留的微弱邪气波动。
苏瑶光抱着熟睡的婴儿站在几步外,冷眼旁观。她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冰蓝灵力,正悄然在坛子内壁和包裹外层布下数层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的冰晶封印。这封印并非完全隔绝,反而如同一个精巧的泄压阀,会随着时间推移或者受到剧烈冲击而缓慢释放出一丝包裹内那邪异“肉瘤”的独特邪气波动,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足够敏锐的追踪者绝不会错过。同时,她又在坛子口看似随意地抹上几道不起眼的灰痕——那是利用灰尘和微弱灵力构成的简易触发式印记,只要有人打开坛子,这印记便会瞬间消散,同时在她灵识中留下一个清晰的波动信号。
“成了。”苏瑶光收回手,声音清冷,“印记已设。只要有人开坛取‘货’,我们即刻便知。”
王魁看着自己心爱的“圣坛”被塞进那么个“晦气玩意儿”,胖脸皱成了苦瓜,嘴里还在小声嘟囔:“…那坛子里的老酸菜汁可是陈酿…胖爷我捂了三年…这味儿…可惜了了…”
沈惊鸿懒得再理他,哐当一声把木板重新钉死,动作干脆利落,震得驴车一阵摇晃。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这辆破车和那头瘦骨嶙峋、眼神呆滞的老驴,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快递车’够破,够不起眼。胖爷,赶车的活儿就交给你了!路线就按你之前说的,往西南方向,走官道,大张旗鼓地走!嗓门给我亮起来,吆喝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王魁,西南酸菜大王,要回老巢‘进货’了!”
王魁一听要自己亲自赶这辆“瘟神车”,脸都白了:“啊?我…我赶?沈大侠!长公主!小的…小的这腿肚子还转筋呢!万一路上那帮绿油油的杂碎…不讲武德,直接连人带车给劫了…胖爷我这二百来斤神膘,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啊!”
“怕什么?”沈惊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带着点江湖式的痞气,“就是要让他们劫!他们不劫,我们这‘快递’岂不是白发了?放心,我和瑶光就在后面远远跟着。只要他们敢露头动这辆车,嘿嘿…”她掂了掂手中那根沉重如山的暗金龙骨剑鞘,鞘身发出一声低沉嗡鸣,仿佛有巨龙在其中蛰伏低吼,“惊鸿剑虽然还没归位,但这鞘…砸碎几个绿油油的脑袋还是够用的。”
苏瑶光也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安抚:“你只管赶车,尽量拖延时间。一旦察觉不对,立刻跳车逃命,保命要紧。其他的,交给我们。”她抱着婴儿的手紧了紧,小家伙在睡梦中咂咂嘴,似乎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毫无所觉,小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半片温润骨片。
看着两位“神仙”人物笃定的眼神,王魁一咬牙,一跺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英勇就义”表情:“得!酸圣老爷在上!胖爷我今天豁出去了!就当…就当给圣童和圣骸老爷当一回开路的先锋官!”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进足够的勇气,然后颤巍巍地爬上驴车,抓起鞭子,对着那头老驴的屁股有气无力地抽了一下:“驾…驾…走你…”
老驴慢悠悠地迈开了步子,破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载着“酸圣遗蜕”和一颗七上八下的胖子心,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废弃小屋的范围,朝着官道方向而去。王魁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西南口音的吆喝声,带着明显的颤抖,在寂静的黎明前响起:
“酸——菜——喽——!西南老坛,祖传秘方,酸掉眉毛,爽掉大牙——!走过路过莫错过——!”只是这吆喝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快来人救命啊”的悲壮感。
沈惊鸿看着那辆慢吞吞远去的驴车,憋着笑,肩膀耸动:“这胖子…是个人才。瑶光,我们也动身?”
“嗯。”苏瑶光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官道两侧幽深的林地,“保持距离,收敛气息。惊鸿,收敛你身上那股子…嗯…想砍人的兴奋劲儿。”她无奈地瞥了一眼身边这位跃跃欲试的武林盟主。
沈惊鸿嘿嘿一笑,深吸一口气,周身那澎湃如烈火的武者气息瞬间内敛,变得如同山间晨雾般稀薄难察。两人抱着婴儿,如同融入林间阴影的幽灵,远远地缀在了那辆吱呀作响的驴车后方。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官道像一条灰白的带子,蜿蜒在浓墨般的山林之间。王魁的吆喝声断断续续,在寂静中传出老远,带着一种孤零零的滑稽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山林中的鸟雀开始发出稀疏的鸣叫。王魁的吆喝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最后只剩下对着那头倔驴的嘟囔:“…驴祖宗…您倒是快点啊…再磨蹭,酸菜都…呃…里面的‘货’都要捂馊了…”
就在王魁眼皮打架,几乎要在颠簸的车上睡过去时——
嗖!嗖!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如同毒蛇吐信!
几支涂抹着幽绿色、散发着刺鼻腥气的短小吹箭,从官道左侧的密林中电射而出!目标并非王魁,而是直取那头拉车的老驴!
噗噗噗!
老驴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脖颈和腹部瞬间被数支毒箭命中!幽绿的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老驴身体一僵,四蹄一软,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哎哟!”驴车猛地一顿,巨大的惯性让王魁肥胖的身体像个球一样从车辕上被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官道旁松软的泥土里,摔了个七荤八素,满嘴是泥。
“我…我的驴啊!”王魁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老驴惨状,还没来得及哀悼自己的财产损失,更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官道两侧的密林中,无声无息地滑出数道身影!
这些人全身包裹在深绿色的紧身衣中,脸上戴着同样颜色的、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面罩,如同从沼泽深处爬出的蜥蜴。他们的动作迅捷而诡异,落地无声,手中握着涂满毒液的弯刀或吹箭筒,一股混合着陈醋和腥甜草药的诡异气息弥漫开来——正是昨夜偷袭据点时残留的气息!
为首一人身形格外瘦长,如同一条直立的竹叶青蛇。他露出的那双眼睛,瞳孔竟然是诡异的竖瞳!此刻,那双竖瞳正死死盯着驴车上那个散发着浓郁酸腐气味的粗陶坛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狂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坛…坛子…”他用一种沙哑、如同蛇类摩擦的声音低语,带着浓重的西南腔调。他身后的几个绿衣人立刻如鬼魅般扑向驴车,目标明确——那个被钉死的粗陶酸菜坛!
“哎!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我的酸菜坛子!”王魁趴在地上,色厉内荏地嚎了一嗓子,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缩,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瘦长首领根本无视了这只“肥硕的蝼蚁”。他身形一晃,亲自来到驴车旁。看着那被钉死的木板,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枯瘦如柴的手指伸出,指尖萦绕着一丝阴冷的深绿幽芒,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在木板钉合处一划!
嗤!
坚固的木钉如同朽木般无声断裂!木板应声而开!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酸腐、污秽和某种诡异生命气息的味道,瞬间从坛口喷涌而出!瘦长首领的竖瞳猛地收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身后的绿衣人更是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朝圣者终于见到了神迹!
“圣胎…残蜕…”瘦长首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狂热,他迫不及待地俯下身,枯瘦的手带着深绿幽芒,直接探向坛内深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油毡布包裹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坛子深处,那个被苏瑶光布下冰晶封印的油毡布包裹,仿佛受到了他指尖邪异能量的刺激,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不甘与怨毒波动!一股粘稠、污秽、充满了疯狂吞噬**的深绿色邪气,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猛地冲破了几层冰晶封印的束缚,狂涌而出!
“呃啊——!”
瘦长首领猝不及防,探入坛中的手臂首当其冲!那粘稠的邪气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他的手臂!他手臂上覆盖的深绿色紧身衣料如同遇到强酸,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迅速消融!更恐怖的是,那邪气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皮肤!
“孽障!安敢反噬!”瘦长首领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利嘶吼!他竖瞳中绿芒暴涨,枯瘦的手臂上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蛇鳞般的深绿色符文!强大的巫力爆发,硬生生将那股缠绕上来的污秽邪气震开、逼退!
但这一耽搁,已经足够了!
就在坛内邪气爆发、瘦长首领被短暂牵制的瞬间——
远处密林中,一直凝神感应的苏瑶光眼神一凛!
“开坛了!”
“动手!”沈惊鸿低喝一声,早已按捺不住的战意轰然爆发!她不再刻意收敛气息,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手持沉重的龙骨剑鞘,从藏身之处悍然冲出!赤红色的灵力在剑鞘表面疯狂流转,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官道上那群绿衣人!目标,赫然是那个正在压制坛内邪气反噬的瘦长首领!
“敌袭!”瘦长首领身边的一个绿衣人反应极快,厉声示警,同时吹箭筒抬起,数道幽绿毒箭射向沈惊鸿!
沈惊鸿看也不看,手中龙骨剑鞘如同门板般横扫!带起的狂暴劲风直接将那几支毒箭凌空震碎!去势不减,狠狠砸向那吹箭的绿衣人!
砰!
一声闷响!那绿衣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上,整个人离地飞起,口中鲜血狂喷,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狠狠砸进官道另一侧的树林里,没了声息!
沈惊鸿的悍然出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其他绿衣人瞬间反应过来,怪叫着挥舞淬毒弯刀扑上!刀光闪烁着幽绿,如同毒蛇的獠牙!
“保护好坛子!”瘦长首领厉声下令,同时他枯瘦的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阴冷、粘稠的深绿色巫力在他身前汇聚,化作一条昂首吐信的巨蟒虚影,带着刺鼻的腥风,迎向沈惊鸿!
沈惊鸿夷然不惧,龙骨剑鞘带着万钧之力,裹挟着赤红烈焰,毫无花哨地砸向那巫力巨蟒!
轰隆!!!
赤红烈焰与深绿巫蟒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沉闷的巨响!狂暴的气浪如同实质般向四周席卷,官道上的尘土碎石被卷起老高!离得稍近的几个绿衣人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
沈惊鸿闷哼一声,被震得后退半步,握着龙骨的手臂微微发麻。那巫力巨蟒虚影也暗淡了不少,但并未消散,嘶鸣着再次扑来!
“有点门道!”沈惊鸿眼中战意更盛,龙骨剑鞘再次抡起,赤红灵力如同岩浆般沸腾!
而就在沈惊鸿与瘦长首领以及其手下激战正酣、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的同时!
官道另一侧的密林边缘,一道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滑出!
苏瑶光!
她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冰蓝幽影,速度快到极致,却又无声无息!怀中紧紧抱着婴儿,小家伙似乎被外面的巨响惊扰,小嘴一瘪就要哭,却被苏瑶光提前注入的一丝温润平和的冰蓝灵力安抚,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混乱的光影。
苏瑶光的目标,并非战团,而是——那个被打开的粗陶酸菜坛子!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惊鸿那狂暴的打法吸引,苏瑶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了驴车!她看也不看坛内那个还在散发着污秽邪气的油毡布包裹,目光锐利如电,瞬间锁定在坛子内壁!
那里,几道她亲手布下的、由灰尘和微弱灵力构成的简易触发式印记,果然已经消失无踪!但就在印记消散的位置附近,坛子粗糙的陶壁上,赫然多了一点极其细微、如同针尖大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绿色粉末!
这粉末带着一种独特的、极其阴冷的能量残留,正是刚才那瘦长首领在开启坛子、指尖幽芒划开木板时,无意间从指甲缝隙或衣料上蹭落下来的!
“果然…”苏瑶光心中冷笑。巫神教的人行事诡秘,追踪手段也极其诡异,这粉末便是他们的追踪“香饵”!他们故意留下这几乎无法察觉的标记,无论坛子被带到哪里,他们都能凭借秘法再次找到!想以此顺藤摸瓜,找到她们!
可惜,他们遇到了苏瑶光。一个拥有凤凰契约强化感知、心思缜密到极致的权谋者!
苏瑶光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冰蓝灵力,如同最灵巧的镊子,精准无比地将那一点暗绿色粉末从坛壁上剥离下来!同时,她从怀中迅速取出一小片干燥的、毫不起眼的褐色树皮——这是刚才在林中随手拾取的普通树皮。冰蓝灵力包裹着那点暗绿粉末,小心翼翼地将其沾染在树皮内侧。
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还有余暇瞥了一眼坛内那个被油毡布包裹的“邪神胚胎”残骸。那东西在瘦长首领的巫力压制下似乎暂时安静了,但散发出的污秽气息依旧令人作呕。一丝冰冷的弧度在苏瑶光嘴角勾起。这“大礼”,就留给你们慢慢消受吧!
她不再停留,身影如风,抱着婴儿,悄无声息地退入官道另一侧的密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官道上的激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沈惊鸿如同一头人形凶兽,龙骨剑鞘大开大合,赤红灵力纵横披靡!虽然只是剑鞘,但在她手中却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几个扑上来的绿衣人,要么被直接砸飞,要么被狂暴的劲风扫断兵器,震得口吐鲜血!那瘦长首领操控的巫力巨蟒虽然阴毒难缠,却也被沈惊鸿那不讲道理的蛮力和炽热的赤红灵力轰得嘶鸣连连,光芒不断黯淡!
“点子扎手!撤!”瘦长首领眼看手下伤亡惨重,自己最强的巫术也被对方硬撼,而坛子里那个“圣胎残蜕”散发出的邪气越来越不稳定,似乎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反噬!他当机立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剩下的两个绿衣人如蒙大赦,立刻虚晃一招,逼退沈惊鸿(或者说沈惊鸿故意放水),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密林深处!
瘦长首领怨毒地瞪了沈惊鸿一眼,枯瘦的双手猛地向地下一拍!轰!一股浓郁的深绿色毒雾瞬间从他身下爆开,如同墨绿的潮水,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毒雾中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麻痹效果,草木触之即枯!
“咳咳…呸!”沈惊鸿挥动剑鞘,带起劲风吹散毒雾,却哪里还有那瘦长首领的影子?连带着那个被打开的酸菜坛子,也被对方在毒雾掩护下卷走了!原地只留下那头中毒身亡的老驴尸体和趴在地上装死的王魁。
“跑得倒快!”沈惊鸿啐了一口,收起龙骨剑鞘,走到王魁身边,用脚尖捅了捅他,“喂!胖子!还活着没?”
王魁这才敢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哎哟我的酸圣老爷…吓死胖爷了…活着…还活着…就是…就是我的驴…我的坛子…”他看着空荡荡的驴车和死去的驴,又是一阵肉痛。
“行了!坛子送出去了,效果不错!”沈惊鸿打断他的哀嚎,目光看向苏瑶光消失的方向,“瑶光那边应该也得手了。此地不宜久留,走!”
两人迅速离开官道,钻入密林深处。很快,便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与苏瑶光汇合。
“拿到了?”沈惊鸿急切地问。
苏瑶光摊开手心,那片沾染了暗绿色粉末的褐色树皮静静躺着。她指尖冰蓝灵力微吐,轻轻点在树皮上。嗡!树皮上那点暗绿粉末骤然亮起极其微弱的幽光,同时,一股极其细微、指向西南方向的阴冷牵引感,顺着那点幽光传递出来!
“成了!”沈惊鸿眼睛一亮,“有了这‘香饵’,看那些绿皮老鼠往哪里藏!”
苏瑶光点点头,小心地将树皮收起。她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懵懂好奇的婴儿,又望向西南方向那连绵起伏、被晨雾笼罩的苍茫群山,眼神深邃。
“走吧,惊鸿。”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踏上最终战场的决然,“西南深处,龙渊剑所在,巫神巢穴,还有…母后谜团的答案…都在前面了。”
“就等你这句!”沈惊鸿豪气干云,扛起龙骨剑鞘,“胖子!带路!咱们去会会那帮玩蛇玩虫子的祖宗!”
王魁看着两位女煞星(在他心目中已升级)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又想起“黑蝎峒”、“**谷”那些恐怖传说,胖脸一垮,小声嘀咕:“胖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酸菜没卖成,倒要去闯妖怪洞了…”嘴上抱怨着,脚却很诚实地迈开了步子,认命地朝着那牵引感指引的方向走去。
三人一婴,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西南群山。越往深处,参天古木愈发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厚厚的落叶层下是松软潮湿的腐殖土,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草木腐朽和奇异花香的味道,吸入口鼻,带着一丝甜腻的眩晕感。光线变得昏暗而暧昧,仿佛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分。
“小心点,这是瘴气,闻多了会头晕眼花,严重的会要命!”王魁压低声音,紧张地提醒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叶子,示意两人含在嘴里,“胖爷我的独家秘方,提神醒脑,专克瘴气!”
沈惊鸿接过,塞了一片在嘴里,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她直皱眉:“呸!什么玩意儿!比黄连还苦!”
苏瑶光也含了一片,面不改色,只是微微蹙眉。那辛辣苦涩的味道确实霸道,瞬间驱散了吸入瘴气带来的一丝昏沉感。怀里的婴儿似乎也闻到了味道,小鼻子皱了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
就在这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见昏暗的林间地面上、低垂的藤蔓上、甚至头顶的枝叶间,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毒虫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潮水般涌了出来!拳头大小的斑斓蜘蛛、手臂粗细的赤红蜈蚣、通体碧绿如同翡翠的小蛇、还有密密麻麻、油光发亮的黑色甲虫…它们摩擦着口器,挥舞着毒螯,冰冷的复眼锁定了闯入者,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虫潮!
“我的娘啊!”王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一屁股坐进腐叶堆里,“黑蝎峒的‘万虫迎客’?!这…这还没到地头呢!”
沈惊鸿眼神一厉,龙骨剑鞘瞬间握紧,赤红灵力就要爆发!
“等等!”苏瑶光突然出声制止。她敏锐地发现,这些汹涌而来的毒虫,在靠近她们大约十步范围时,竟然猛地停住了!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最前排的毒虫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转,发出更加密集的“沙沙”声,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它们冰冷的复眼,似乎都聚焦在…苏瑶光怀中的婴儿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婴儿那只紧攥着玉白骨片、无意间挥舞着的小胖手上!
那半片温润的骨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柔和、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淡光晕。婴儿似乎被周围诡异的“沙沙”声吵得有些不耐烦,小眉头皱着,攥着骨片的小手又用力挥舞了一下,小嘴里发出不满的咿呀声。
嗡!
骨片上的光晕似乎随着婴儿的动作微微荡漾了一下。
下一刻,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最前排那些焦躁的毒虫,如同受到了无形的惊吓,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半步!一些体型较小的甲虫甚至直接翻倒在地,六脚朝天,瑟瑟发抖!
“咿呀!”婴儿似乎觉得那些翻滚的小甲虫很有趣,破涕为笑,攥着骨片的小手又朝那个方向晃了晃。
哗啦!
那片区域的虫潮如同被滚水泼到,瞬间又退开了一大片!留下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沈惊鸿和王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小祖宗…”王魁看着那挥舞着骨片、如同驱赶蚊虫般驱散着恐怖毒潮的婴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圣童…真是圣童啊!”
沈惊鸿也啧啧称奇,收起了灵力:“好家伙,这小妹…简直就是个人形驱虫灯!还是带圣光特效的!”
苏瑶光看着怀中懵懂无知的婴儿和那散发着温和光晕的骨片,心中也是波澜起伏。这骨片的力量,似乎对西南这些毒虫邪物有着天然的克制?母后…您留下的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有了婴儿无意间的“驱虫光环”,接下来的路虽然依旧阴森诡异,却再没有毒虫敢靠近。三人得以在危机四伏的密林中快速穿行。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树木变得更加古老巨大,盘根错节,空气也越发潮湿闷热。王魁看着手中一个简陋的罗盘(指针已经被某种磁场干扰得乱转),又看看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巨树和藤蔓,胖脸上满是汗水:“坏了…胖爷我…我好像迷路了!这鬼地方,跟个迷宫似的!”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走在前面的沈惊鸿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有发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巨树根部,苔藓被利器刮开了一小片,露出了下面深褐色的树皮。树皮上,用某种深紫色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汁液,刻画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线条古朴,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犷感:一只完整的、高举着双螯的蝎子,旁边刻着一个饱满的葫芦,葫芦下方,是三道深深的、如同爪痕般的刻印!图案旁边,还有几个扭曲的、如同虫爬的古苗文。
“是五仙教的标记!”沈惊鸿立刻认了出来,眼神锐利,“蝎子,葫芦(药),还有这爪痕…代表‘急’或者‘危’?这图案比之前甲壳上那个残破的清晰多了!还有这些字…”
苏瑶光上前一步,仔细辨认着那几个扭曲的古苗文。她虽不精通苗文,但宫中藏书浩瀚,她曾涉猎过一些西南古族的文字记载。这几个字,透着一股仓促和绝望的气息。
“黑…蝎…峒…危…救…”她缓缓念出辨认出的意思,脸色凝重起来,“是求救标记!黑蝎峒在求救!看这汁液的新鲜程度,刻下不超过一天!他们果然在和巫神教对抗,而且处境…极其不妙!”
沈惊鸿握紧了龙骨剑鞘,眼中战意燃烧:“求救?那正好!敌人的敌人!巫神教的老鼠肯定也在那边!顺着这标记找!”
王魁看着那透着不祥气息的求救标记,又看看周围阴森的环境,胖脸煞白:“救…求救?那…那黑蝎峒岂不是被巫神教打上门了?我们…我们这是要往火坑里跳啊?”
“怎么?胖爷怕了?”沈惊鸿挑眉看他。
“怕…怕个球!”王魁一挺肚子,努力做出豪迈状,声音却有点发飘,“酸圣老爷和圣童在上!胖爷我…我跟你们干了!大不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呃…胖子!”他嘴里喊着口号,身体却很诚实地往苏瑶光旁边靠了靠,仿佛靠近抱着“圣童”的长公主更有安全感。
苏瑶光没有理会王魁的耍宝。她抬头望向求救标记指向的、更加幽暗深邃的密林深处,那里瘴气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绿帷幕,隐隐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低吼般的流水轰鸣声。
怒蛟江上游…落魂涧…应该就在前方了。
她低头,轻轻抚了抚怀中婴儿柔嫩的脸颊,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攥着骨片的小手紧了紧,眉心那点红芒微微亮起,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
“走。”苏瑶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断力。她抱着婴儿,率先踏入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瘴雾之中,身影迅速被墨绿色的混沌吞没。
沈惊鸿毫不犹豫地跟上,龙骨剑鞘拖在地上,在厚厚的腐叶层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王魁看着那吞噬了两人身影的恐怖瘴雾,又看看身后仿佛随时会涌出毒虫的幽暗森林,狠狠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酸圣老爷…您老可千万要保佑胖爷啊…回去我给您供双份…不!三份老陈醋!”他闭着眼,心一横,也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
瘴雾翻涌,将最后一点身影也彻底吞没。只有那沉闷如雷的水声,从雾气的尽头隐隐传来,如同深渊巨兽的喘息,预示着前路的凶险与未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