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通道内的天旋地转感如同被卷入狂暴的洗衣机,五脏六腑都在抗议。刺目的白光与毁灭性的冲击波被隔绝在通道之外,只有沉闷的爆炸余震顺着扭曲的光流壁传递进来,震得人耳膜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砰!砰!
如同下饺子般,众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从流光溢彩的通道尽头甩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哎哟俺的圣骸!”王魁惨叫着,抱着他那块沾满“圣髓”残留的弧形破坛子碎片,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坛子碎片差点硌断他的门牙。
“咳咳…”苏瑶光抱着妹妹,强忍着眩晕和空间传送带来的恶心感,第一时间撑起身体,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再是冰冷死寂的地下巨城,不再是扭曲的空间流光。
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灼人的热浪。脚下是滚烫的、松软的黄沙,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天空是单调的、被热浪蒸腾得有些扭曲的灰蓝色。空气干燥得如同火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的粗糙感,吸进肺里火辣辣的。
沙漠!一望无际的沙漠!
他们被空间通道随机抛到了这片荒芜的沙海之中。
“大…大小姐!苏姑娘!你们没事吧?”石磊挣扎着站起,巨大的身躯上也沾满了沙尘。他背上的沈千山遗体被保护得很好,只是蒙上了一层薄沙。
钱伯紧紧抱着小安子,后者被摔醒了,正茫然地揉着眼睛。二狗三驴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惊魂未定地拍打着身上的沙子。
沈惊鸿抱着妹妹,赤足站在滚烫的沙地上。涅盘后的肌肤莹白如玉,金红的纹路在灼热的阳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脚下的高温对她似乎毫无影响。赤金色的眼眸锐利如鹰,扫过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环境。她怀中,小家伙似乎被阳光刺到,小脑袋往她怀里缩了缩,眉心印记的光芒稳定,只是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警惕。
“这是…哪里?”钱伯看着无垠的沙海,老脸上满是忧虑,“水…我们的水囊在空间乱流里全丢了!”
这句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众人从劫后余生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没有水!在沙漠里,这无异于宣判死刑!
“俺…俺的酸菜卤子…也…也撒光了…”王魁哭丧着脸,抱着他那块仅存的、只剩下一点干涸黑渍的破坛子碎片,如同抱着最后的念想。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只觉得那股熟悉的酸味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绝望的气息如同沙尘般弥漫开来。刚刚逃离死城,难道又要葬身沙海?
“方位。”沈惊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赤金色的眼眸看向苏瑶光。
苏瑶光立刻会意,强忍着空间传送带来的精神疲惫,闭上双眼。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入契约深处,与沈惊鸿共享着从方尖碑核心强行掠夺来的破碎信息流——那条金红标注的逃生路径终点坐标!
同时,她抬头望向天空。烈日当空,沙海无垠,没有任何参照物。她需要借助太阳方位和时间,结合脑中那个模糊的空间坐标,推算出大致方向。
精神力疯狂运转,契约的联系成为最精准的定位仪。时间、空间、破碎的坐标信息在她脑中飞速计算、推演。
片刻,苏瑶光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疲惫,但指向却异常坚定:“东北方!空间坐标的终点锚点,在东北方向!距离…无法精确判断,但感应很强烈,应该…不算太远!” 她指向沙海深处一个方向。
“东北方…”石磊眺望过去,只有连绵起伏、望不到头的沙丘,如同一片凝固的金色死亡海洋。他的虎目中充满了凝重,但没有丝毫质疑。
“走!”沈惊鸿没有任何废话,抱着妹妹,当先迈步,朝着东北方向走去。赤足踩在滚烫的沙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带着微弱金红光晕的足迹,转瞬又被风沙掩埋。
希望渺茫,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互相搀扶着,跟了上去。王魁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他“圣骸”上那点干涸的黑渍,最终还是把它塞进了怀里,紧贴着心口放好,仿佛那是最后的护身符。“酸圣老爷,您老再显显灵,给俺们指条明路,弄点水喝吧…”他一边走,一边对着怀里的破陶片碎碎念。
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沙粒滚烫,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没有风,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干人最后一丝水分。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松软的沙子吞噬着体力。喉咙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小安子很快又蔫了下去,小脸通红。钱伯心疼地用衣襟替他遮挡阳光,但效果甚微。二狗三驴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眼神开始涣散。连石磊这样铁打的汉子,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嘴唇干裂出血。
苏瑶光的精神力消耗巨大,此刻只能勉强维持着方向感,清丽的脸上毫无血色。怀里的妹妹似乎也感觉到了众人的艰难,安静地趴在她肩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无垠的沙海,眉心印记的光芒微微闪烁。
沈惊鸿走在最前面,背影挺直。涅盘后的躯体让她对高温和饥渴的忍耐力远超常人,但体内新生的力量也在维持自身和抵抗环境的过程中缓慢消耗。她赤金色的眼眸扫过身后疲惫不堪的同伴,尤其是苏瑶光苍白的脸和妹妹安静的模样,心中那守护的信念如同磐石般坚定。她必须带着他们走出去!
时间在无望的跋涉中一点点流逝。太阳西斜,将沙丘的影子拉得老长,却丝毫没有带来凉意,反而让沙海呈现出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的金红色。
就在众人体力濒临极限,绝望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心灵之时——
“咿…呀…” 一直安静趴在苏瑶光肩头的妹妹,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小脑袋抬了起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东北方某个沙丘的背面,眉心印记的光芒微微亮起,带着一种…好奇和…渴望?
“妹妹?”苏瑶光立刻察觉到了小家伙的异常。
沈惊鸿也停下了脚步,赤金色的眼眸锐利地扫向妹妹注视的方向。除了连绵的沙丘,什么也看不见。
“水…小祖宗是不是闻到水了?”王魁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绿豆小眼瞬间爆发出精光,他使劲吸了吸鼻子,除了干燥的沙尘味,什么也没有。但他对小祖宗的“圣光”有着盲目的信仰,“一定是!酸圣老爷显灵了!俺就说跟着小祖宗有肉吃…啊不,有水喝!”
“过去看看。”沈惊鸿当机立断。妹妹的异常反应,在这绝境下,是唯一的变数。
众人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朝着妹妹指引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翻过那座巨大的沙丘。
当爬上沙丘顶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沙丘下方,并非想象中的绿洲或水源,而是一条蜿蜒在沙海中的、相对坚实的戈壁古道!古道两旁是风化的黑色岩石,更远处依旧是连绵的沙丘。
而在古道之上,距离他们约莫一里开外,赫然停着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几十匹高大的、披着防沙毡毯的骆驼,正温顺地跪伏在沙地上休息。骆驼旁,是十几辆用厚实毡布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车旁散落着篝火的余烬,几十个穿着粗布短打、裹着头巾、皮肤黝黑的汉子正三三两两地围坐着休息,或擦拭武器,或低声交谈。看装束和携带的货物(虽然盖着,但轮廓像是皮毛和药材),像是一支往来西域与大周的行商驼队。
人!活人!还有骆驼!这意味着——水!食物!
“商…商队!是商队!”二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差点从沙丘上滚下去。
“水!有水了!”三驴也激动得浑身发抖。
钱伯抱着小安子,老脸上露出了绝处逢生的狂喜。石磊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虎目中精光闪烁,警惕地观察着那支队伍的构成和状态。
苏瑶光也松了口气,但清冷的眸子中依旧带着审视。在荒无人烟的北漠深处遇到商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酸圣老爷显灵!俺老王就知道!”王魁激动得手舞足蹈,抱着怀里的破坛子碎片对着商队方向连连作揖,“祖宗!您老在天有灵!回头俺给您供上最肥的骆驼奶…呃…最酸的酸菜!”
沈惊鸿抱着妹妹,赤金色的眼眸凝视着远处的商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妹妹的目光并非落在那些商队汉子身上,而是好奇地注视着其中一辆盖得格外严实、由四匹格外健壮的骆驼拉着的巨大毡车。那毡车通体深褐色,毡布上绣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暗纹,隐隐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商队的厚重和神秘气息?
就在众人犹豫着如何上前交涉时——
“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带着北漠特有的苍凉和警惕意味的号角声,猛地从商队方向传来!
显然,沙丘上突然出现的这一群衣衫褴褛、形容狼狈、还带着婴儿的不速之客,早已引起了商队的注意!号角声就是示警!
商队中休息的汉子们瞬间如同受惊的蜂群般跳了起来!训练有素地抄起身边的弯刀、弓箭、长矛!动作迅捷,眼神警惕而彪悍!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货物和那辆神秘的毡车护在中央!冰冷的兵刃在夕阳下反射着寒光,指向沙丘上的众人!
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糟了!被当成沙匪了!”钱伯脸色一变。
“怎么办?大小姐?”石磊握紧了腰间的朴刀(虽然刀鞘在空间乱流中丢了,只剩刀身),做好了战斗准备。对方人数占优,又严阵以待,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苏瑶光秀眉微蹙,快速思索着对策。亮明身份?在这荒芜之地,长公主的身份未必管用,反而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都别动!看俺老王的!”
王魁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他那块视若珍宝的破坛子碎片!那碎片上,还顽强地残留着最后一点干涸的、如同膏药般的“圣髓”黑渍!
只见王魁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神情,然后——他伸出粗糙的食指,狠狠地在坛子碎片那点干涸的黑渍上,用力地、反复地刮蹭起来!
他刮得极其卖力,仿佛要把那点“圣髓”刮进骨头里!一边刮,一边还念念有词:“祖宗!借您点圣光!就一点!回头俺给您塑金身!塑最大的!”
刮了足足十几下,他的食指指尖终于沾上了一层薄薄的、近乎看不见的、带着极其微弱酸腐气息的…黑灰?
在众人(包括对面商队警惕的汉子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王魁庄重地、如同举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将那只沾着“圣灰”的食指,高高举起,然后——猛地伸进了自己干裂的嘴里!
“滋溜!”
他用力地、响亮地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
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无上的美味,王魁脸上瞬间露出了极其陶醉、极其满足的神情,绿豆小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发出了悠长的、充满了幸福感的叹息:
“啊——!就是这个味儿!酸圣老爷的圣灰!提神醒脑!生津止渴!回味无穷啊——!!!”
这动作!这表情!这宣言!在这肃杀紧张、剑拔弩弩的沙漠对峙现场,荒诞、滑稽、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沙丘上,沈惊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苏瑶光扶额,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石磊、钱伯、二狗三驴集体石化。
而对面的商队,那紧张肃杀的气氛也为之一滞!
所有举着刀枪的汉子都愣住了,眼神从警惕变成了彻底的茫然、困惑、以及…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领头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手中的弯刀都忘了继续指着前方,张大了嘴巴,看着沙丘上那个陶醉地吮吸着自己手指头的胖子,仿佛看到了什么超出理解范畴的奇行种。
吮吸完“圣灰”,王魁似乎真的“精神”了不少。他挺起胸膛,无视了对面几十把闪着寒光的兵刃,也忽略了同伴们看傻子般的眼神,清了清干得冒烟的嗓子,对着商队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他自认为最友善、最具“圣光”感染力的呐喊:
“对面的好汉们——!别动手!自己人——!”
“俺们不是沙匪!是落难的可怜人啊——!”
“俺们有酸圣老爷护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啊——!”
“行行好!给口水喝吧!俺们小祖宗…呃…俺们这奶娃子快渴死啦——!!!”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海上空回荡,带着哭腔,充满了“真诚”(自认为),以及那若有若无、却被他反复强调的“酸圣”气息。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金色的沙丘上,如同一个虔诚又滑稽的朝圣者。他怀里那块沾着黑灰的破坛子碎片,在夕阳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对面的商队汉子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刀疤脸汉子嘴角狠狠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弯刀,对着身边一个手下低语了几句,眼神复杂地看向沙丘上那个抱着婴儿、气质不凡的红发女子(沈惊鸿),以及她身边那个虽然狼狈却难掩清贵之气的同伴(苏瑶光)。
或许…真是落难的贵人?带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