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的光柱如同温暖的熔炉,将沈惊鸿彻底包裹。莲台上方悬浮的凤凰精血释放出浩瀚而温和的力量,不再是之前融合真血时的狂暴冲击,而是如同母亲温柔的抚触,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盼,丝丝缕缕地融入她的血脉、她的骨骼、她的灵魂深处。
“呃…”沈惊鸿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一次不再是撕裂的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饱胀的充实感。她感觉自己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河床,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同源同质的精纯力量。体内那原本如同无根浮萍、躁动不安的凤凰真力,在这股更高级、更纯粹的本源精血滋养和引导下,迅速变得温顺、凝实、圆融!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血脉深处古老的记忆碎片,缓缓流淌、沉淀。
她仿佛看到了星海浩瀚,看到凤凰浴火翱翔,看到母亲温柔却决绝的背影…更多的,是一种对“守护”的明悟,一种对自身血脉责任的沉重认知。
光芒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收敛。当最后一缕金红光辉没入沈惊鸿的眉心,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沉淀着金芒的眼眸,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狂暴与虚浮,多了几分深邃的沉淀与内敛的神光。她的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气息却平稳悠长,体内奔腾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虽未爆发,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潜力。更重要的是,她感觉与莲台上那沉睡的婴儿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玄之又玄、血脉相连的紧密联系!仿佛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延伸。
悬浮的精血消失了,彻底融入了她的身体,完成了最后的传承。莲台散发的金色光晕也黯淡了许多,只剩下那些银色的符文还在微弱闪烁。
静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王魁的绿豆小眼瞪得溜圆,看看气质明显蜕变、如同浴火重生的沈惊鸿,又看看莲台里那个睡得小脸通红、浑然不觉自己刚刚参与了一场惊天传承的婴儿,感觉脑子里的酸菜卤汁都沸腾了:“酸…酸圣老爷显大灵了…这…这滴血…把大小姐腌入味…啊不,是点化成仙了?那这小祖宗…是真神的娃?”
苏瑶光紧盯着沈惊鸿,通过契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灵魂的稳固和那股新生的、更加磅礴的力量。她心中稍定,但目光随即凝重地落回莲台中的婴儿身上。母亲遗骸的骨粉守护,凤凰精血的温养…这婴儿的身份和意义,不言而喻。
“惊鸿…”苏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沈惊鸿没有立刻回答,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莲台边。赤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本能的温柔。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金红气息,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触碰了一下婴儿粉嫩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新生命特有的勃勃生机。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嘴吧唧了一下,无意识地伸出小手,在空中抓挠了一下,正好轻轻拂过沈惊鸿的手指。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同源同质的血脉悸动,如同最温柔的电流,瞬间从指尖传递到沈惊鸿的心房!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源于生命本源的共鸣与亲近!
“妹妹…”沈惊鸿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沙哑而干涩,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所有的猜测和震撼,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血脉相连的确认。这是她的妹妹!母亲用生命守护了真血,为她铺就生路,又用最后的力量和这滴精血,为她留下了血脉的延续,留下了她在这世上最后的骨血至亲!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母亲遗骸消散的悲伤、被篡改记忆的愤怒、得知身世真相的冲击、对未来的迷茫…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面对着这个小小的、代表着希望与新生的妹妹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莲台边缘,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哽咽在寂静的静室中格外清晰。这不是软弱,而是卸下所有伪装后,面对至亲血脉的脆弱与释然。
苏瑶光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能感受到契约另一端传来的、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复杂情感——悲伤、温柔、责任、还有一丝初为人“姐”的茫然无措。她看着沈惊鸿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莲台中安睡的婴儿,心头某个角落也悄然触动。曾几何时,她也曾在深宫之中,如此守护过自己年幼的皇弟…那份沉重的责任与相依为命的温暖,她感同身受。
石磊虎目含泪,看着大小姐悲泣的背影和莲台中的婴儿,铁塔般的汉子无声地跪了下来,对着莲台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是老盟主和夫人的血脉!是沈家最后的希望!他用行动无声地宣誓着守护的誓言。
钱伯抱着小安子,也默默垂泪,对着婴儿的方向合十祈祷。
“这…这…”王魁看着这悲情又神圣的一幕,感觉自己的铁石心肠(自认为的)也快被泡酸了。他挠了挠头,看看哭得肩膀耸动的沈惊鸿,又看看莲台里那个似乎觉得有点吵、小眉头微微蹙起的婴儿,绿豆小眼转了转,小声嘀咕:“这…这小祖宗醒了要是饿哭了…咱们这儿…也没奶啊?酸菜卤汁泡馍行不?开胃…”
他这不合时宜的嘀咕,瞬间打破了静室内沉重的气氛。
沈惊鸿的哽咽顿住了。苏瑶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无奈地瞥了王魁一眼。石磊额头青筋跳了跳。
“哇啊——哇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王魁的“乌鸦嘴”,莲台中的婴儿,似乎被刚才沈惊鸿的哽咽和王魁的嘀咕惊扰了美梦,小嘴一瘪,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委屈和不满,瞬间填满了小小的静室!
“啊!哭…哭了!”王魁吓得一哆嗦,差点跳起来,“俺…俺就说嘛!酸圣老爷在上,俺可没奶啊!”
沈惊鸿也慌了神,刚才的悲伤和感慨瞬间被手足无措取代。她看着哭得小脸通红、手脚乱蹬的妹妹,笨拙地伸出手想抱,却又怕自己粗手粗脚伤到这小小的、柔软的生命,僵在半空,求助般地看向苏瑶光:“瑶光…她…她…”
苏瑶光虽然智计百出,权谋无双,但哄孩子…这显然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她看着哭闹不休的婴儿,又看看沈惊鸿慌乱的眼神,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情绪。她强作镇定,目光扫过婴儿身上那件由柔软金色翎羽编织成的襁褓,又扫过莲台底部那个浅浅的、之前承托婴儿的凹槽,脑中灵光一闪。
“把她抱出来。”苏瑶光果断道,“莲台的力量在减弱,此地不宜久留!”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探入莲台凹槽,将哭闹的婴儿连同那金色的襁褓一起抱了出来。婴儿落入她臂弯的瞬间,一股血脉相连的温暖和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包裹了她。奇异的,婴儿的哭声似乎小了一点,小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寻找着安慰。
“襁褓…是宝物。”苏瑶光指着那金色的翎羽襁褓,语速飞快,“能隔绝气息,温养身体。石叔,背上义父遗体。魁哥,找东西!做个能背能抱的东西!快!”
“啊?做…做啥?”王魁一脸懵。
“摇篮!或者背篓!要稳当!要快!”苏瑶光语气不容置疑。小楼还在未知的时空中颠簸,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正在崩溃的空间碎片!
“摇…摇篮?”王魁傻眼了,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周围光秃秃的墙壁,“这…这啥也没有啊…”他急得抓耳挠腮,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沾满污泥、屁股上还有个醒目大洞的裤子…突然,他绿豆小眼猛地一亮!
“有了!”王魁如同醍醐灌顶,猛地一拍大腿!他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那条饱经风霜、堪称“百宝裤”的破裤子!
“魁哥!你又脱裤子?!”二狗惊恐地喊道。
“闭嘴!救急!”王魁脸红脖子粗,动作却飞快。他终于在裤腰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同样用油布缝死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同样用蜡密封的陶罐!
但这还没完!他像变戏法似的,又从裤腿内侧一个补丁下,抠出了几个结实的皮绳环扣!最后,他一把扯下自己那条原本用来当腰带、如今已破旧不堪的布带子!
“苏姑娘!大小姐!看俺老王的手艺!”王魁如同打了鸡血,也顾不上婴儿还在哭闹,一屁股坐在地上,将那扁平的陶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里面显然是他最后珍藏的浓缩卤汁原浆,但现在顾不上了)。然后,他拿起那根破布带子,开始以陶罐为中心,用皮绳环扣飞快地缠绕、打结、固定…
他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充满了某种…属于厨子的、对容器和固定特有的天赋。只见那扁平的陶罐很快被破布带子包裹、固定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些丑陋的椭圆形“底座”?然后,他又用剩余的布带和皮绳,在“底座”上方飞快地编织出几条交叉的“提手”和“背带”…
不到半盏茶功夫,一个奇形怪状、散发着淡淡酸馊味和汗味(主要来自布料)、以卤汁陶罐为底座的“便携式婴儿背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瑶光看着那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杰作”,沉默了。
“……”沈惊鸿抱着哭声渐小的妹妹,看着那陶罐“摇篮”,眼角微微抽搐。
“……”石磊看着王魁那得意洋洋、仿佛发明了传世神器的表情,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连哭闹的婴儿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怪东西。
“嘿嘿,成了!”王魁对自己的“酸坛牌移动摇篮”非常满意,献宝似的捧到沈惊鸿面前,“大小姐!您看!稳当!结实!密封好!还能防虫(他指蜡封)!最关键的是——”他压低声音,一脸神秘,“这里面是俺压箱底的极品浓缩老坛卤汁!万一路上小祖宗饿了,舔一口…嘿嘿,保管开胃,精神百倍!”
沈惊鸿看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复杂气味的“摇篮”,又低头看看怀里似乎对这个新奇玩意儿有点好奇的妹妹,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堂堂凤凰血脉觉醒者,未来的复仇者,难道要背着一个用酸菜卤汁罐子做的摇篮,带着妹妹亡命天涯?
“哇啊——”似乎是王魁身上残留的酸馊味靠近,刺激了婴儿娇嫩的嗅觉,刚刚安静一点的妹妹小嘴一瘪,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哎哟!小祖宗!别哭别哭!俺这可是宝贝!”王魁手忙脚乱。
“魁哥!快把你那‘宝贝’拿远点!”二狗捂着鼻子喊道。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苏瑶光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压下把王魁连同他那“酸坛摇篮”一起扔出去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婴儿身上那件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金色翎羽襁褓上,脑中飞快盘算。这襁褓材质非凡,或许可以…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小楼猛地剧烈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中央光域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墙壁上甚至传来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同时,楼下传来石磊焦急的吼声:“苏姑娘!大小姐!快下来!楼门…楼门在发光!”
众人脸色剧变!顾不上那啼哭的婴儿和奇葩的摇篮,苏瑶光一把从沈惊鸿怀中接过婴儿(入手只觉襁褓触感温润异常,婴儿的哭声在她略显僵硬的怀抱里似乎小了一点点?),沈惊鸿则立刻搀扶起还有些发懵的王魁,石磊背起沈千山的遗体,众人以最快速度冲下楼梯!
一楼,原本紧闭的、与墙壁浑然一体的那扇白色楼门,此刻正散发着强烈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乳白色光芒!门板上,那些之前未曾显现的玄奥符文此刻全部亮起,构成一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强烈空间波动的漩涡光门!光门的另一端,不再是黑暗的虚无,而是隐约透出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和嶙峋的山石景象!
“出口!空间通道要开启了!”苏瑶光瞬间明悟!栖凤居在时空乱流中漂泊,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节点,自动开启了脱离通道!但这通道能维持多久,通向何方,完全是未知数!
“走!”苏瑶光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她抱着啼哭的婴儿,第一个冲向那光芒流转的漩涡门!
“小祖宗!等等俺的摇篮!”王魁看着那漩涡门,又看看被苏瑶光抱走的婴儿和自己地上的“杰作”,一咬牙,抄起他那“酸坛牌移动摇篮”,也跟着冲了过去!
沈惊鸿紧随其后,石磊背着遗体殿后。
就在苏瑶光抱着婴儿即将踏入光门的瞬间——
“哇啊——!!!”怀中的婴儿似乎对那剧烈的空间波动和刺眼的光芒感到极度不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哭喊!同时,她眉心那点微弱的金红印记骤然亮起!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本能的守护力量瞬间扩散!
轰!
已经半只脚踏入光门的苏瑶光,只觉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推力猛地从婴儿身上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抗拒着踏入那未知的通道!她猝不及防,加上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身体一个踉跄,抱着婴儿向后倒去!
“小心!”紧随其后的沈惊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苏瑶光,同时另一只手本能地探出,想要护住妹妹。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婴儿的刹那——
噗!
一直紧紧攥在王魁手里的那个“酸坛牌摇篮”,因为主人被苏瑶光后撞的力道带得重心不稳,脱手飞出!好巧不巧,那扁平的、装着浓缩卤汁的陶罐底部,带着王魁“精心设计”的布带和皮绳,如同一个精准的套圈,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了被沈惊鸿护住、又被苏瑶光抱在怀里的婴儿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套在了婴儿…连同那件金色翎羽襁褓的外面!
时间仿佛定格了。
啼哭的婴儿,被一个散发着酸馊味的、以卤汁罐子为底座的、丑陋的布绳套子,结结实实地“框”在了襁褓外面。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被装进了劣质环保袋里的金蛋…
王魁:“!!!”(我的卤汁!我的杰作!)
沈惊鸿:“……”(看着妹妹身上那奇葩的“装备”,大脑一片空白。)
苏瑶光:“……”(抱着被“套袋”的婴儿,感受着那透过襁褓依旧霸道的酸馊味,生平第一次有种想把孩子扔出去的冲动。)
“哇啊——!!!”婴儿的哭声瞬间飙升了八个度!仿佛在控诉这惨无人道的“包装”!
嗡——!
楼门上的漩涡光芒开始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通道要关闭了!
“走!!!”石磊在后面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巨大的推力传来!
再也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苏瑶光一咬牙,抱着那个被“酸坛摇篮”套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金蛋”,一头扎进了光芒剧烈闪烁的漩涡门中!沈惊鸿紧随其后!王魁连滚带爬地跟上!石磊背着遗体,最后一个踏入!
光芒猛地一闪,如同被掐灭的烛火!楼门恢复了光洁的白色墙壁,仿佛从未开启过。
栖凤居小楼,在剧烈的震荡中,光芒彻底熄灭,再次陷入死寂的黑暗,被时空乱流卷向更深的未知。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撮散发着微光的洁白骨粉,如同最后的叹息,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