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护城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骨锥心。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淤泥和杂物,冲得人站立不稳。沈惊鸿背着父亲沈千山,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跋涉。冰冷的河水漫过腰际,沉重的不仅是父亲的重量,更是心头那沉甸甸的焦虑。父亲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沈惊鸿紧绷的神经。
\\\\*(契约沈惊鸿 --> 苏瑶光)\\\\*
\\\\*‘冰疙瘩……水太冷了……爹他受不住……’\\\\*
一股混杂着刺骨寒意和无边恐惧的情绪,顺着契约链接汹涌而至,几乎将苏瑶光淹没。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沈惊鸿身体的颤抖,不仅是寒冷,更是源自心底的恐慌。
“坚持住,惊鸿!”苏瑶光的声音穿透哗哗水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在沈惊鸿脑海中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护住他心口!灵力!用契约灵力护住他心脉!别管消耗!”
沈惊鸿猛地一凛!对!契约!共享的灵力!她几乎忘记了这最后的底牌!她立刻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集中意念,艰难地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凤凰契约灵力。一股暖流,带着凤凰之力的生生不息之意,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背脊,渡入父亲冰冷的身躯,温柔地包裹住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如同筑起一道温暖的堤坝,抵御着外界的酷寒侵袭。
沈千山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急促微弱的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瞬。
有效!
沈惊鸿心中稍定,咬紧牙关,顶着激流,奋力向对岸跋涉。王魁、石磊等人也互相搀扶,在齐腰深的冰冷河水中挣扎前行,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
终于,脚底踩到了松软的河泥!众人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冲上了护城河对岸的浅滩。冰冷的夜风一吹,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意更是深入骨髓,冻得人牙齿咯咯作响。
“咳咳……咳咳咳……”刚被石磊小心翼翼放下的沈千山,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灰败的脸色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爹!”沈惊鸿的心瞬间揪紧,连忙扑过去扶住父亲。
“快!生火!把湿衣服烤干!石头需要保暖,沈庄主更受不得寒!”苏瑶光语速飞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已是皇城根下,属于京城最混乱、最肮脏的贫民区边缘。夜色深沉,只有远处几盏昏黄的风灯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低矮破败、散发着恶臭的窝棚和堆积如山的垃圾。污水横流的狭窄巷道如同迷宫,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王魁!带二狗三驴去那边破棚子后面!捡些干柴!动作快!”苏瑶光指向不远处一个半塌的窝棚阴影。
“得令!”王魁此刻也顾不上心疼他遗失的“圣物”了,连忙招呼着还能动的二狗三驴,一瘸一拐地冲向垃圾堆,在散发着馊臭味的杂物里翻找着干燥的木头、破布甚至废弃的油毡。
苏瑶光则迅速从怀中掏出那个密封完好的布袋,取出紫檀木盒和羊脂玉盒。打开紫檀木盒,一股温润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异香弥漫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株根须虬结、形如人状、通体泛着淡淡紫色光晕的灵芝——紫蕴灵芝!她又打开羊脂玉盒,里面是一根须发皆张、芦碗密集、散发着浓郁参香的百年老山参!
她动作麻利地掰下一小段老山参的参须,又用指甲从紫蕴灵芝上刮下一点点细微的紫色粉末。将参须和灵芝粉混合在一起,放入石磊递过来的一个破瓦罐里(是刚才从垃圾堆里顺来的),又倒入少量从护城河取来、用内力稍稍加热过的河水。
“惊鸿,扶住沈庄主。”苏瑶光将瓦罐递给沈惊鸿。
沈惊鸿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温热的瓦罐,扶起父亲的头。苏瑶光捏开沈千山紧闭的牙关,将混合着参须和灵芝粉的药液,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喂了进去。药液入口,沈千山痛苦的呛咳渐渐平息下去,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潮红的脸色慢慢褪去,虽然依旧苍白灰败,但气息却奇异地平稳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后暂时宁静的海面。
“呼……”沈惊鸿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虚脱。她抱着父亲,感受着那微弱却稳定的心跳,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发酸。
\\\\*(契约苏瑶光 --> 沈惊鸿)\\\\*
\\\\*‘稳住心神。这只是暂时的。他元气亏空太甚,需要静养和大量温和进补。’\\\\*
苏瑶光冷静的意念传来,如同一盆冰水,让沈惊鸿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是啊,只是暂时吊住了命。她看着父亲苍老憔悴的容颜,心中的恨意再次翻腾——林风眠!沈墨砚!还有那些地宫里的怪物!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时,王魁和二狗三驴也抱着一堆湿漉漉、勉强能点燃的破烂木头和散发着怪味的破布烂油毡回来了。
“火!快生火!”王魁冻得嘴唇发紫,声音都在抖。
众人七手八脚地在避风的窝棚角落里堆起柴火。石磊忍着左臂的麻木和残留的刺痛,用还能动的右手,笨拙地尝试用火折子点燃那些潮湿的引火物。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湿柴上跳跃了几下,冒出一股呛人的浓烟,却迟迟不见火苗。
“他娘的!点不着!”石磊急得满头大汗。
“让开!”王魁一把抢过火折子,对着那堆破烂玩意,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口中念念有词:“酸圣在上,信徒王魁诚心祷告!天寒地冻,弟兄们快冻成冰坨子了!求您老显显灵,降下一点圣火,温暖信徒,驱散寒邪吧!回头定给您老重塑金身,建庙供奉!” 他一边念叨,一边使劲吹着火折子。
说来也怪,或许是王魁那近乎癫狂的虔诚起了作用(或者是他肺活量确实够大),那堆湿漉漉、散发着怪味的破烂引火物,在浓烟挣扎了片刻后,竟然“噗”地一声,真的蹿起了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
“着了!着了!酸圣显灵了!!”王魁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把火折子扔进火堆里。
二狗和三驴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那簇在寒风中摇曳的小火苗咚咚磕头:“酸圣显灵!酸圣保佑!”
石磊看着那簇火苗,又看看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王魁,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嘟囔:“俺……俺觉得是老王你吹得够狠……”
“闭嘴!你懂什么!”王魁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这是圣火!是酸圣他老人家听到信徒的祷告,赐下的神迹!懂不懂?没见识!”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那簇小火苗,如同呵护稀世珍宝,一点点添加着稍干燥些的碎木片和破布,火势渐渐大了起来,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热量。
橘黄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映照着几张疲惫不堪、劫后余生的脸。众人围着火堆,挤在一起,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来之不易的温暖。湿透的衣衫冒着腾腾白气,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划破夜空!
一支尾部绑着小小布卷的短小弩箭,如同幽灵般,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众人围坐的火堆旁、一根半塌的窝棚木柱上!箭尾兀自嗡嗡颤抖!
“谁?!”沈惊鸿瞬间弹起,惊鸿剑已然出鞘,赤红剑芒照亮了她警惕而凌厉的双眸!王魁、石磊也立刻抄起家伙,紧张地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贫民窟深处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
苏瑶光却更快一步。她在那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强大的精神力已如蛛网般蔓延出去,瞬间锁定了弩箭射来的大致方位,但更让她在意的,是那支弩箭本身!没有杀气!而且……那绑箭尾的布条颜色,是朱雀卫联络用的暗记——墨色底纹上一点不起眼的赤红!
“别紧张!是自己人!”苏瑶光沉声开口,阻止了王魁和石磊的冲动。她走上前,伸手拔下那支还在颤抖的弩箭,解开布条展开。
布条上只有一行用炭笔写就的、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小字:
> *‘北城隍庙,速离。尾巴已断。’*
字迹狷狂锋利,如同它的主人——萧夜白!
“是墨羽!”沈惊鸿也认出了字迹,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一股巨大的安全感油然而生。萧夜白,朱雀卫最神秘也最可靠的暗影,他既然说尾巴断了,那追踪而来的禁军必然已被他悄无声息地解决!
“尾巴?什么尾巴?”王魁一脸茫然,随即恍然,“哦!是那些狗腿子禁军?被……被干掉了?谁干的?这么厉害?”他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羽统领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朱雀卫,萧夜白。”苏瑶光简短地回答,将布条凑近火堆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立刻动身去北城隍庙!”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接应,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王魁恋恋不舍地最后烤了烤手,对着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又拜了拜:“酸圣在上,信徒王魁多谢圣火救命之恩!待安顿下来,定给您老寻个好地方,立个庙宇!香火供奉,绝不含糊!” 他这“立庙”的宏愿,听得旁边的二狗三驴连连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香火鼎盛的酸圣庙。
众人熄灭火堆,小心地掩埋痕迹。沈惊鸿再次背起父亲,苏瑶光在前引路,王魁搀着石磊,二狗三驴互相扶持,小安子紧紧跟在苏瑶光身边。一行人借着贫民窟复杂地形的掩护,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朝着北城隍庙的方向快速潜行。
夜色如墨,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冰冷的雨丝,淅淅沥沥,很快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水冲刷着污秽的街巷,也暂时洗去了众人逃亡的痕迹。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刚刚烤干一点的衣服再次湿透,寒意刺骨。但此刻,没有人抱怨。目标就在前方,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穿行在迷宫般狭窄、泥泞、散发着恶臭的巷弄里,四周是低矮破败、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棚户。黑暗中,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还有醉酒者的呓语和咒骂。这里是京城的底层,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金鳞……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嘿嘿……化龙……”一个蜷缩在破屋檐下、浑身散发着劣酒气味的干瘦老乞丐,怀里抱着个空酒坛,在睡梦中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声音嘶哑,断断续续。
“蛇蜕皮……血染山河……九鼎倾……凤……凤凰鸣……”另一个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妇人,对着墙角嘀嘀咕咕,声音尖锐而神经质。
这些疯言疯语夹杂在风雨声中,飘入众人的耳朵。若是平时,只会被当作疯癫之语。但经历了地宫壁画、鳞片怪物和“龙蛇之变”预言的众人,尤其是苏瑶光和沈惊鸿,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金鳞化龙?蛇蜕皮?血染山河?九鼎倾?凤凰鸣?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们的脑海,瞬间与枯井地宫里的壁画、御药房库房里的鳞片怪物、以及那沉重如山的预言碎片联系了起来!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贫民,这些被世人遗忘的角落,难道也流传着关于王朝命运的只言片语?是无意的巧合,还是……某种被刻意散播的谶言?
\\\\*(契约沈惊鸿 --> 苏瑶光)\\\\*
\\\\*‘冰疙瘩……你听到了吗?他们说的……’\\\\*
\\\\*(契约苏瑶光 --> 沈惊鸿)\\\\*
\\\\*‘听到了。风雨欲来,妖言已起。这京城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更浑。’\\\\*
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无比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警惕。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在风雨和贫民窟的呓语中穿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破败、荒凉、在雨夜中更显阴森的庙宇轮廓出现在前方。庙墙坍塌了大半,朱漆剥落殆尽,只剩下黑黢黢的木头架子。庙门歪斜地挂着,在风雨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门口两尊残破的石狮子,一只没了脑袋,一只断了腿,淹没在荒草和积水中。唯有庙门上方那块同样破旧不堪、字迹模糊的牌匾,还能勉强辨认出“城隍庙”三个字。
“到了!就是这里!”小安子指着前方,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众人加快脚步,踩着泥泞冲进庙门。庙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味和香烛纸钱焚烧后的残留气息。雨水从破漏的屋顶滴滴答答落下,在地面积起一个个小水洼。
“墨羽?萧夜白?”沈惊鸿低声呼唤,警惕地环顾四周。王魁等人也握紧了武器,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回应。只有风雨声和滴水声。
“难道……我们来错了?”石磊瓮声瓮气地说,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
“不会。”苏瑶光语气肯定。她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早已感知到庙内并非空无一人。在神像后方的阴影里,有一个微弱却平稳的生命气息,如同潜伏的猎豹,与周围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果然!
咻!咻!
两点极其细微的寒芒,毫无征兆地从神像后方的黑暗死角射出!速度之快,如同两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目标并非众人,而是——
噗!噗!
两声轻响!两只从墙角垃圾堆里刚钻出来、正探头探脑、准备趁着雨夜出来觅食的肥硕老鼠,被那两点寒芒精准无比地钉死在地上!连挣扎都来不及!
众人定睛一看,那钉死老鼠的,竟然是两根……普通的、用来缝补衣服的绣花针!
好快!好准!好狠!
这份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的眼力,这份无声无息取人性命(鼠命)的精准和冷酷,
让王魁、石磊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凉!二狗和三驴更是吓得差点叫出声。
一个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凝结出来,无声无息地从倾倒的神像后方走了出来。
来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一块只露出眼睛的黑巾。他的眼睛很特别,瞳孔颜色极淡,近乎银灰,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无机质般的、冰冷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他整个人站在那里,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正是朱雀卫暗影统领,萧夜白!
“殿下。大小姐。”萧夜白对着苏瑶光和沈惊鸿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王魁等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空气。
“墨羽!”沈惊鸿见到他,一直紧绷的心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有萧夜白在,至少安全暂时无虞。
“情况如何?”苏瑶光直接问道。
“尾巴共三拨十七人,已处理干净,痕迹扫清。”萧夜白言简意赅,仿佛在说踩死了几只蚂蚁,“此地不宜久留。禁军封锁了所有城门,盘查极严。西城‘回春堂’药铺是我们暗桩,可暂避,有药,有暗道。”
“好!”苏瑶光立刻点头,“立刻转移!”
“跟我来。”萧夜白转身,没有多余动作,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庙宇后殿更深的黑暗中。
众人连忙跟上。有萧夜白这个活地图兼清道夫在前,众人的速度明显加快,心头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萧夜白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他总能找到最隐蔽、最快捷的路径,避开巡逻的兵丁和打更人,如同行走在自己家的后花园。
穿过几条污水横流的小巷,绕过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一座门脸不大、挂着“回春堂”破旧招牌的药铺出现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尽头。铺子早已打烊,黑灯瞎火。
萧夜白在门板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重不一地敲了几下。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门闩抽动的声音。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张满是皱纹、睡眼惺忪的老脸探了出来,警惕地打量着门外。当看到萧夜白那双标志性的银灰色眼眸时,老掌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恭敬,连忙将门完全打开。
“快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药铺内弥漫着浓重而复杂的药材气味,虽然陈旧,却比外面的恶臭好闻多了。铺面不大,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和几间厢房。
“老钱,安排房间,准备热水、干净衣物和食物。这位老丈伤势沉重,需要静养,立刻准备参汤吊命。”萧夜白对着老掌柜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萧爷放心!”老掌柜钱伯显然也是朱雀卫的老人,没有丝毫废话,立刻麻利地行动起来。
很快,众人被分别安置在几间干净的厢房里。滚烫的热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虽然只是粗布衣裳,但干爽舒适。钱伯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米粥和简单的酱菜。对于在冰冷河水里泡了半夜、又淋了一场大雨、饥寒交迫的众人来说,这无异于琼浆玉液。
沈惊鸿小心地将父亲安顿在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上。钱伯端来了一碗用上好参片熬制的参汤,小心翼翼地喂沈千山喝下。一碗参汤下肚,沈千山灰败的脸色似乎又好转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更加悠长平稳。
苏瑶光则仔细检查了石磊的伤口。毒气已清,伤口在玉蟾雪莲丸和石磊强悍的体质作用下,开始缓慢愈合,只是左臂还有些麻木无力。二狗腿上的弩箭也被取出,敷上了金疮药,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性命无碍。三驴肩膀的箭伤同样处理妥当。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
王魁捧着一碗热粥,呼噜呼噜喝得震天响,喝完了抹抹嘴,对着空气(或者说他心目中的酸圣)感叹道:“酸圣在上!信徒王魁总算又活过来了!这热粥,比宫里的御膳都香!等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您老寻个风水宝地,把庙立起来!二狗三驴,你们俩就是庙里的第一批庙祝!给老子好好伺候着!”
二狗三驴捧着粥碗,连连点头,脸上充满了对“酸圣”未来事业的憧憬。
沈惊鸿坐在父亲床边,看着父亲平稳的睡颜,又看看旁边狼吞虎咽、劫后余生却依旧不忘“立庙大业”的王魁,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疲惫却真实的弧度。这一夜的亡命奔逃、生死搏杀,如同噩梦般不真实。但此刻,在这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和腹中的暖意,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安宁感包裹了她。
她抬眼看向窗边。苏瑶光正站在窗棂旁,侧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她推开一条窗缝,静静地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丝吹进来,拂动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契约沈惊鸿 --> 苏瑶光)\\\\*
\\\\*‘冰疙瘩……谢了。’\\\\*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最简短的、却饱含着所有劫后余生复杂情绪的两个字。是谢她地宫带路,谢她库房取药,谢她一路断后,谢她此刻提供的庇护……更是谢她,在父亲垂危之际,那冷静到近乎冷酷,却又无比有效的援手。
窗边的苏瑶光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那看着雨夜的、清冷如冰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涟漪。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带上了一点不同的韵律。
夜雨敲窗,洗刷着这座危机四伏的古老城池。破败的药铺里,烛火摇曳,疲惫的人们沉沉睡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中心短暂的间隙。皇城深处的阴影,那些覆盖着鳞片的怪物,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预言,依旧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