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圣车——!!!”
乌尔汗的嘶吼被淹没在金属碰撞与血肉撕裂的狂潮里。黑色的潮水并非昨夜败退的散兵游勇,而是沉默、有序、带着死亡气息的浪头,狠狠拍向营地中央那辆深褐色的毡车!火光跳跃,映出沙匪眼中野兽般的贪婪和凶残,他们手中的弯刀淬着幽蓝,显然是吸取了昨夜淬毒匕首未能建功的教训。
沈惊鸿化作的金红流光没有直接撞入敌群。她如同最精准的铆钉,悍然钉在黑色浪潮与毡车之间那道无形的防线上!赤足落地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浑厚的震鸣,如同巨兽在沙海深处苏醒!以她立足点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半透明光罩骤然膨胀开来!瞬间笼罩了深褐色毡车,以及车旁严阵以待的乌尔汗和几名最核心的护卫!光罩表面金红纹路流转不息,散发出灼热而古老的气息,将扑来的沙匪狠狠弹开!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沙匪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惨叫着倒飞出去!
**金红结界!**
乌尔汗和护卫们只觉一股暖流瞬间包裹全身,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沉闷遥远。他们惊骇地看着近在咫尺、却被光罩死死挡在外面、面目狰狞挥舞弯刀的沙匪,如同观看一场无声的皮影戏!震撼、狂喜、以及一丝对非人力量的敬畏,瞬间冲垮了他们的神经!
“神……神迹!”一个护卫声音颤抖,手中的弯刀几乎握不住。
“是沈姑娘!是沈姑娘的神力!”乌尔汗激动得刀疤都在抖动,看向结界中央那个赤发金眸、如同神只般的身影,眼神充满了狂热。昨夜是弹指退敌,今夜是只手撑天!这力量,足以扭转乾坤!
沈惊鸿立于结界中央,赤足下的沙地如同烧红的烙铁,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她脸色微白,维持如此庞大的结界,对刚刚获得力量不久的她亦是巨大的消耗。赤金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结界外汹涌的敌潮,寻找着昨夜那个发出尖啸退兵的首领——秃鹫赫连骨!擒贼先擒王!
营地其他角落已陷入血腥的绞杀。失去了结界庇护的商队护卫们,在数倍于己、悍不畏死的沙匪冲击下,防线岌岌可危。石磊如同一头发狂的巨熊,朴刀挥舞成一片死亡风暴,每一次横扫都带起大蓬血雨和残肢断臂,死死护在抱着妹妹的苏瑶光身前。他脚下已躺倒了七八具沙匪的尸体,但更多的敌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前仆后继地扑来!
“二狗!三驴!趴下!”钱伯嘶哑着嗓子,将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安子死死护在身下,自己则抓起地上散落的货物——皮子、干肉、甚至一个破陶罐,没头没脑地砸向靠近的沙匪。
王魁抱着他的“圣骸”,缩在一辆倾倒的货箱后面,绿豆眼瞪得溜圆,看着外面血肉横飞的地狱景象,吓得浑身肥肉乱颤。“酸圣老爷保佑!酸圣老爷显灵!收了这帮杀千刀的恶贼吧!”他哆哆嗦嗦地念叨,把破坛子碎片举在头顶,仿佛那是万法不侵的盾牌。
“死胖子!滚出来!”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沙匪发现了这个显眼的目标,狞笑着绕过石磊的刀锋,淬毒的弯刀直劈王魁藏身的货箱!
“妈呀!”王魁魂飞魄散,抱着坛子碎片就地一滚!嗤啦!刀锋擦着他肥硕的屁股划过,割破了裤子,凉飕飕的感觉让他亡魂皆冒!生死关头,胖厨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和急智,抓起货箱旁一袋子不知是什么的粉末(多半是商队带的某种香料或药材),对着扑来的沙匪劈头盖脸就扬了过去!
“看俺老王的圣灰降魔——!”
噗!
一大蓬灰白色的粉末兜头盖脸糊了沙匪满头满身!那沙匪猝不及防,被呛得连声咳嗽,眼睛火辣辣的睁不开,攻势顿时一滞。
“哎哟!我的圣灰!”王魁扬完才看清袋子,心疼得直抽抽——那是他白天好不容易从商队伙夫那里讨来、打算给“圣骸”做“供奉”的上好孜然粉!可看着沙匪捂着眼睛踉跄后退,他绿豆眼一转,立刻挺直腰板,对着周围几个被沙匪逼得险象环生的护卫大喊:“看见没!酸圣老爷显灵了!圣灰一出,妖魔退散!兄弟们!撒灰啊!”
几个护卫正被逼得手忙脚乱,闻言下意识地抓起身旁能扬的东西——沙子、土灰、甚至干骆驼粪!没头没脑地对着靠近的沙匪乱撒一气!
一时间,营地角落烟尘弥漫,咳嗽声、怒骂声、喷嚏声响成一片!虽然杀伤力有限,但着实让沙匪的攻势乱了一下,给护卫们争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王胖子!好样的!”一个护卫趁机一刀捅翻被沙子迷了眼的沙匪,对王魁竖了个大拇指。
王魁抱着他的“圣骸”,惊魂未定又得意洋洋,仿佛那扬出去的真是“圣灰”:“那是!跟着酸圣老爷走,保准不吃亏!圣骸在此,诸邪退避!”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坛子碎片上沾的孜然粉,仿佛在擦拭无上圣物。
深褐色毡车旁,金红结界岿然不动。
赫连骨终于现身了。他没有像普通沙匪那样疯狂冲击结界,而是站在外围一处稍高的沙丘上,如同一只真正的秃鹫,阴冷地俯视着战场。他身材干瘦,裹着漆黑的皮甲,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秃鹫面具,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充满残忍和贪婪的眼睛。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舔舐着结界中央的沈惊鸿,以及……被苏瑶光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襁褓!
“破开它!”赫连骨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骨头。他猛地一挥手。
十几个身材格外魁梧、如同铁塔般的沙匪越众而出!他们两人一组,扛着临时砍伐、削尖的巨大胡杨木桩!如同攻城锤,在号子声中,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向金红流转的结界!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在结界表面炸开!每一次撞击,都让光罩表面剧烈荡漾,金红纹路疯狂闪烁!巨大的反震力让那些扛木桩的沙匪口鼻溢血,但后面立刻有人补上,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持续着野蛮的冲撞!
结界内,乌尔汗和护卫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他们心口。沈惊鸿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赤足深深陷入沙地,足踝处流淌的金红光芒变得有些急促。维持结界抵御这种纯粹的力量冲击,消耗远超她的预期!
“这样下去不行!”乌尔汗急得眼睛赤红,“沈姑娘!放我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沈惊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锁定了沙丘上那个秃鹫面具。赫连骨!只要解决他!
就在她心神微分,意图锁定赫连骨发动雷霆一击的瞬间——
“哇——!”
一声嘹亮、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婴儿啼哭,突然从苏瑶光怀中响起!仿佛被外面巨大的撞击声和混乱吵醒,小家伙非常不满,小嘴一瘪,委屈又愤怒地哭了起来,小胳膊小腿在襁褓里乱蹬。
苏瑶光连忙拍哄,但婴儿的哭声在结界内异常清晰。
就在这哭声响起的同时!
结界外,一个扛着木桩、正铆足力气准备再次撞击的沙匪头目,突然感觉头顶一凉!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他头上那顶标志性的、缀着秃鹫尾羽的皮帽,竟然……不见了?!
紧接着,一只由沙粒和点点微弱金光凝聚而成的、胖乎乎、半透明的“小手”,如同最顽皮的精灵,凭空出现在他头顶上方,抓着他那顶心爱的皮帽,然后……小手一扬!
在沙匪头目和周围同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顶缀着秃鹫尾羽的皮帽,竟然……变成了一大群色彩斑斓、由纯粹光影构成的蝴蝶!这些光蝶扑闪着虚幻的翅膀,在混乱血腥的战场上翩然飞舞,如同滴入墨汁中的一滴彩墨,荒诞又炫目!
沙匪头目:“……???”
周围的沙匪:“……!!!”
撞击的动作瞬间停滞。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那群在刀光剑影中悠然飞舞的光蝶,大脑一片空白。连沙丘上的赫连骨,面具下的眼神都凝固了一瞬。
结界内,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咂咂小嘴,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结界外那群飞舞的光蝶,小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得意?
苏瑶光:“……”她低头看看怀中一脸无辜的妹妹,又看看结界外那奇幻的一幕,嘴角微微抽搐。这能力……越来越离谱了!
沈惊鸿赤金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趁此机会!她足下金红光芒骤然炽盛!维持结界的压力稍减,她分出一缕心神,屈指对着沙丘上那个秃鹫身影,隔空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赫连骨脚下的沙丘,方圆三尺之内,沙粒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如同烧红的铁砂!
“嗤——!”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伴随着凄厉的惨嚎冲天而起!赫连骨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丘上弹跳起来!他脚下的皮靴在接触赤红沙地的瞬间,竟被烧穿了鞋底!滚烫的沙粒直接烙印在他脚板上,冒出缕缕青烟!
“啊——!!”赫连骨抱着脚在滚烫的沙丘上单腿乱跳,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秃鹫首领的阴冷威仪?秃鹫面具下的脸孔因剧痛而扭曲,看向沈惊鸿的目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惊惧!
“首领!”周围的沙匪大惊失色,攻势为之一缓。
“废物!都是废物!”赫连骨强忍脚板钻心的灼痛,声音因暴怒而扭曲,“用血!用血祭!给我撞开那鬼东西!”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漆黑,刃口却泛着不祥的血光。
他一把抓过身边一个受伤的沙匪,不顾其挣扎哀嚎,血刀毫不犹豫地割开了对方的喉咙!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并未落地,而是被那柄诡异的弯刀贪婪地吸收!刀身上的血光越来越盛,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和暴戾气息!
“以血狼神之名!破!”赫连骨状若疯魔,双手握住吸饱了鲜血、嗡鸣不止的血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金红结界狠狠劈下!
一道凝练至极、如同实质般的暗红色血刃,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浓重的死亡气息,狠狠斩向结界!
血刃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其蕴含的邪恶力量,远超之前的木桩撞击!
结界内,沈惊鸿脸色骤变!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血刃蕴含的污秽与破灭之力!她足下金红光芒疯狂流转,将全部力量注入结界!光罩瞬间变得凝实如金红琉璃,表面纹路如同岩浆奔腾!
乌尔汗和护卫们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绝望地看着那道毁灭性的血刃当头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咿呀!”
一声清脆的、带着点婴儿特有的含糊口音的咿呀声,突兀地在紧张到极点的寂静中响起。
是苏瑶光怀中的妹妹!
小家伙似乎被那刺耳的尖啸和邪恶的气息惊扰,非常不高兴。她皱着小眉头,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再次顽强地从襁褓里伸了出来,对着那道即将斩中结界的恐怖血刃,虚空……抓了一把!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那只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掌前方,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下一刻,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的诡异一幕发生了!
那道凝聚了赫连骨暴怒、沙匪之血、带着破灭之威的暗红血刃,在距离结界表面不足三尺之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过,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岩浆的冰块——
嗤!
一声轻响。
凝练、凶戾、仿佛能斩开一切的暗红血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地……**溃散了**!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像一幅被水浸湿的劣质画卷,那血刃迅速地变淡、消融,化作一片稀薄、带着腥气的暗红色雾气,被沙漠的夜风一吹,便彻底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战场。
冲锋的沙匪僵在原地,高举的弯刀忘了落下,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结界内的乌尔汗和护卫们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连沙丘上抱着焦糊脚板、正等着看结界破碎的赫连骨,都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保持着单腿跳的滑稽姿势,秃鹫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荒谬和难以置信!
血狼神赐予的破灭血刃……被……被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随手抓没了?!
这比结界本身更颠覆认知!这简直……简直荒谬到让魔鬼都笑掉大牙!
短暂的死寂之后。
“嗷——!!酸圣老爷显圣啦!!”王魁那破了音的、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尖叫声,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猛地炸开了营地死寂的空气!
“圣婴!是圣婴显灵了!”一个护卫激动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苏瑶光怀中的婴儿方向就拜!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啊!”乌尔汗激动得浑身颤抖,看向婴儿的眼神充满了无以复加的狂热和敬畏!昨夜是心铃碎裂,今夜是挥手破灭血刃!这已经不是不凡,这是行走在人间的神只!
商队护卫的士气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火,瞬间爆炸!狂热的呼喊声震天动地:“圣婴护佑!杀光沙匪!”
反观沙匪一方,那诡异到极点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连首领最强大的血祭秘法都被一个婴儿随手抹去,这仗还怎么打?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他们中间蔓延,看向那襁褓的眼神如同看着最恐怖的妖魔!
“妖……妖孽!!”赫连骨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脚板的剧痛中回过神来,发出歇斯底里、带着无尽恐惧的咆哮,“撤!快撤——!!!”
什么王庭秘令,什么重金悬赏,在生命威胁面前都不值一提!他此刻只想离那个诡异的婴儿越远越好!
沙匪的崩溃比昨夜更快、更彻底。如同退潮的黑色污水,在商队护卫狂热的反扑和追杀下,丢盔弃甲,亡命般逃向黑暗的沙海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哀嚎的伤者。
金红结界缓缓散去。沈惊鸿赤足下的沙地恢复了正常温度,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消耗巨大。但赤金色的眼眸依旧锐利,第一时间看向苏瑶光怀中的妹妹。
小家伙似乎对自己造成的轰动毫无所觉。她咂咂小嘴,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小脑袋一歪,靠在姐姐柔软的胸口,又……睡着了。仿佛刚才那挥手破灭血刃的惊世之举,只是她睡梦中一个无意识的挥手。
苏瑶光紧紧抱着妹妹,感受着那小小身体传来的温热和均匀的呼吸,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妹妹的能力……远超她的想象!这已不是简单的“不凡”,这是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惊世之力!而这一切,都被月神大祭司阿娜尔看在眼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辆深褐色的毡车。门帘依旧紧闭,但苏瑶光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穿透毡帐、复杂难言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定在她怀中的婴儿身上。那目光里有震撼,有探究,有狂热,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决绝。
狼王病危,“圣婴西来”的预言……金狼王庭这趟浑水,她们似乎……避无可避了。前路是碎叶城,更是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与宿命的召唤。苏瑶光低头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婴儿眉心那点似乎比之前更鲜艳了一分的红痕,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整座即将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