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两根粗壮如胡萝卜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块“酸圣遗物”——沾着可疑黑渍、边缘粗糙的厚实瓷片,如同捧着什么传国玉玺。昏黄的火光下,瓷片反射着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寒碜的光泽,与他脸上那混合着狂热信徒般的虔诚和赌徒孤注一掷的兴奋表情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老王!你……你真要拿这玩意儿去糊那铁门?”石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王魁那架势,仿佛他要去给玉皇大帝递拜帖,“这……这能行吗?别把自个儿手给‘圣化’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那瓷片随时会喷出三昧真火。
“闭嘴!石头脑袋懂个屁!”王魁豹眼一瞪,唾沫星子差点喷石磊一脸,“这叫圣物有灵!心诚则灵!懂不懂?都给老子退后!莫要惊扰了圣物施法!”他煞有介事地挥手驱赶众人,自己则如同一个准备开坛做法的茅山道士,对着那血泥铁封的缝隙,深深吸了一口地底混合着霉味、血腥和酸腐的“灵气”。
沈惊鸿嘴角抽搐,肩上的伤口都跟着疼了一下:“王莽夫!你他娘的是不是刚才被那长虫吓傻了?赶紧给姑奶奶让开!再耽误时间,等那鬼东西缓过劲追上来,你这破瓷片能当盾牌使?”她作势就要上前推开这个碍事的“神棍”。
苏瑶光却伸手轻轻拦住了她,清冷的眸子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看着王魁手中那朴实无华的瓷片,又看向那暗沉坚固、如同凝固伤疤般的血泥铁封,低声道:“让他试试。”
“啥?”沈惊鸿以为自己听错了,“冰疙瘩,你也信他这鬼扯?”
“不是信,”苏瑶光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洞悉事理的冷静,“是别无选择。血泥混铁水浇筑,坚逾精钢,蛮力难开。此地狭窄,火药亦无法施展。这瓷片……虽看似荒谬,但其中残留之物,方才确实对那暗影邪物有奇效。万物相生相克,或许……”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强。
沈惊鸿张了张嘴,看着苏瑶光苍白却异常镇定的侧脸,再看看王魁那副“老子今日就要创造奇迹”的架势,最终把一肚子吐槽咽了回去,悻悻地抱着胳膊:“行!姑奶奶倒要看看你这‘酸圣’怎么显灵!要是糊不开,看我不把你那破瓷片塞你嘴里!”
王魁得到了“最高指示”,精神大振,如同被授予了尚方宝剑。他对着那血泥铁封的缝隙,如同对着不共戴天的仇敌,猛地吐气开声:“呔!酸圣显威!给老子——开!”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将那块粗瓷片精准无比地、用尽全力狠狠摁进了血泥铁封缝隙中残留的一处相对松软、颜色略浅的暗红色区域!动作之迅猛,气势之决绝,仿佛在发动一场关乎人类命运的圣战!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铁淬入冷水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石磊屏住呼吸,二狗和三驴瞪大了眼睛,小安子捂住了嘴。沈惊鸿的惊鸿剑都忘了抱紧。苏瑶光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被瓷片摁住的地方。
一秒,两秒……
血泥铁封依旧冰冷、坚硬、顽固地沉默着,仿佛在无声地嘲弄着人类的愚蠢和荒诞。只有那瓷片边缘,似乎……冒出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弱的白烟?
“看!冒烟了!冒烟了!圣物发威了!”王魁激动得黑脸泛红,唾沫横飞,指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白烟,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老子就说!心诚则灵!酸圣无敌!长虫克星!破门神兵!……”
他的“神棍宣言”还没喊完——
嗤嗤嗤——!!!
那缕微弱的白烟骤然变成了汹涌的喷发!一股浓烈到令人瞬间涕泪横流的刺鼻酸气,混合着铁锈、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如同开了闸的毒气弹,猛地从那被瓷片摁住的缝隙中爆发出来!
“咳咳咳!呕——!”离得最近的王魁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圣物反噬”熏得眼前发黑,眼泪鼻涕哗哗直流,呛得惊天动地,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的娘!这……这味儿!”石磊也被熏得头晕眼花,连忙用熊掌般的大手捂住口鼻。
二狗和三驴直接干呕起来。小安子眼泪汪汪,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味道腌入味了。
沈惊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熏得一个趔趄,赶紧屏住呼吸,没好气地骂道:“王莽夫!你他娘的请来的到底是圣物还是瘟神?!这玩意儿比那长虫的口气还冲!”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酸臭与混乱中,苏瑶光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响起:“……看!”
众人强忍着生理不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块被王魁死死摁在缝隙里的粗瓷片周围,那原本暗沉坚硬的血泥铁封,竟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暗红色的物质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脂,剧烈地翻涌、冒泡,发出更加密集的“嗤嗤”声!大股大股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液体,混合着被溶解的铁屑,从瓷片周围汩汩涌出,沿着冰冷的石壁蜿蜒流下,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而被瓷片直接接触的那一小块区域,颜色正在迅速变深、变软,甚至开始向内……塌陷!
“有……有门儿?!”石磊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王魁虽然被熏得七荤八素,但看到这一幕,顿时如同打了鸡血,把刚才的狼狈忘得一干二净,顶着刺鼻的气味又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酸圣遗物”死命地往那变软塌陷的缝隙里旋、钻、摁!一边操作一边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干劲的“嘿咻”声,仿佛在跟那血泥铁封进行一场关乎尊严的角力。
“快!帮忙!加把劲!”沈惊鸿也顾不上味道了,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将惊鸿剑插回鞘中,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抵住王魁的后背,将自己恢复不多的内力灌注过去!
石磊见状,也大吼一声:“俺老石来也!”丢下重剑,庞大的身躯如同攻城锤,狠狠撞在沈惊鸿背后!三人瞬间形成一股人形杠杆!
“一!二!三!给老子——开!!!”
王魁、沈惊鸿、石磊,三人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力量透过王魁的手臂,疯狂传递到那块正在“大发神威”的瓷片上!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断裂又混合着金属扭曲的巨响猛地炸开!
那块被酸液腐蚀得千疮百孔、又被巨力疯狂冲击的血泥铁封,终于不堪重负!以王魁手中瓷片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紧接着,一大块粘稠、松软、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暗红色物质,如同被撬开的牡蛎壳,猛地向内崩裂、塌陷!
轰隆!
一个勉强能容一人弯腰通过的、不规则洞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股远比地道里清新、带着枯叶**和深宫特有阴冷潮湿气息的冷风,猛地从洞口倒灌而入,吹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恶臭,也吹得火折子疯狂摇曳!
“开……开了?真的开了?!”二狗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酸圣显灵!酸圣无敌!酸门永存!”王魁激动得语无伦次,猛地抽出那块“功成身退”、边缘甚至被腐蚀得有些发亮的瓷片,高高举起,如同展示胜利的勋章,黑脸上满是油汗和一种“老子果然是天选之子”的豪迈光辉,“看见没!石头!二狗!三驴!还有沈大小姐!苏殿下!看见没!这就是信仰的力量!酸圣的光辉!照耀着我们前进的道路!”
沈惊鸿看着王魁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再看看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嘴角抽了抽,最终只憋出一句:“……王莽夫,我沈惊鸿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今天……算你一个!你这路子,野得他娘的前无古人!”
苏瑶光没有理会王魁的“神棍宣言”,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洞口外传来的气息攫住了。那气息……冰冷、死寂、带着深入骨髓的陈腐和……刻骨铭心的熟悉感。前世临死前那口枯井的冰冷绝望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透过时空再次缠绕上来,让她指尖冰凉,呼吸都微微一窒。
“是这里……就是这里……”她低声呢喃,声音几不可闻,只有靠得最近的沈惊鸿捕捉到了那丝细微的颤抖。
“喂,冰疙瘩,”沈惊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声音难得的没有调侃,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没事吧?脸白得跟鬼似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契约链接另一端传来的那股冰冷的、几乎要将人冻结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恨意。这不是对眼前危险的恐惧,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对某个特定场景的烙印。
苏瑶光深吸了一口那灌入的、带着冷宫特有腐朽气息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无事。走!”她率先一步,毫不犹豫地弯腰,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却代表着生机的洞口。
洞口狭窄而湿滑,内壁覆盖着厚厚的、冰冷粘腻的青苔和某种滑腻的菌类。一股浓烈的井底淤泥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血泥铁封的恶臭更添了几分阴森。众人一个接一个,艰难地向上攀爬。
爬了不过丈余高度,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圆形井口出现在头顶上方。惨淡的月光如同吝啬的银粉,稀稀疏疏地从井口洒落下来,勉强勾勒出井壁湿滑冰冷的轮廓。井口被纵横交错的腐朽木板和厚重的条石封堵着,只留下些许缝隙透入微光和空气。几根手腕粗的藤蔓如同垂死的巨蟒,从井口缝隙顽强地垂落下来,一直延伸到井底淤泥之中。
这里,就是大周冷宫深处,那口吞噬了无数绝望灵魂的枯井之底!也是苏瑶光前世生命的终点!
冰冷的井水早已干涸,只留下深及脚踝、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乌黑淤泥。淤泥表面漂浮着枯枝败叶、破碎的瓦罐,甚至还有几截惨白的、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细小骨头。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的阴冷和死寂。
“嘶……真他娘的……是个好地方。”沈惊鸿最后一个爬上来,踩在冰冷的淤泥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环顾四周,这井底的景象比她闯过的任何凶险山寨都更让人心底发毛。她下意识地靠近了苏瑶光一步。
苏瑶光站在冰冷的淤泥中,一动不动。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如同井底一尊沉默的玉雕。契约链接清晰地传来她此刻汹涌的心潮——冰冷刺骨的恐惧、滔天的恨意、被冤屈的窒息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她拖回前世那个绝望的瞬间。
*(契约苏瑶光 --> 沈惊鸿)*
*‘……鸩酒……金杯……沈墨砚的笑……承瑞的哭声……好冷……喘不过气……’*
破碎的画面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沈惊鸿的意识。
沈惊鸿心头一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苏瑶光冰冷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喂!冰疙瘩!”沈惊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死寂的井底显得格外清晰,“醒醒!看清楚了!你他娘的活得好好的!站在这儿的是大周长公主苏瑶光!不是那个被一杯毒酒放倒的冤死鬼!你的仇人还在上面活蹦乱跳等着你去砍呢!给姑奶奶打起精神来!”
她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瑶光被冰冷回忆冻结的意识上。手腕上传来的粗糙却异常真实的温热感,和契约链接另一端那如同烈火般灼热、充满生机的愤怒与力量,瞬间驱散了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黑暗。
苏瑶光身体猛地一震,如同溺水的人被拉出水面,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底的恍惚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凝聚起冰冷锐利的光芒。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沈惊鸿,被抓住的手腕没有挣脱,反而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多谢。”两个字,轻若蚊蚋,却重逾千斤。
沈惊鸿被那冰凉手指的回握弄得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别过脸去,嘟囔道:“谢个屁!姑奶奶是怕你腿软掉泥坑里,还得捞你,麻烦!”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在惨淡的月光下暴露无遗。
王魁和石磊等人也陆续站稳,被这井底的阴森景象和浓烈的恶臭熏得脸色发青。
“他奶奶的,这皇家耗子洞……比咱们寨子后山的乱葬岗还埋汰!”王魁啐了一口,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赶紧找路上去!老子这酸圣遗物都快被腌入味了!”
“老王,你看上面!”石磊指着井口被封堵的木板条石缝隙,“好像有光透进来,还有……说话声?”
众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果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鬼泣般的低语,顺着井壁和封堵物的缝隙,幽幽地飘了下来:
“……娘娘……奴婢……冤啊……”
“……冷……好冷……陛下……您看看臣妾……”
“……嘻嘻……吊死……舌头……好长……”
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凄厉,时而哀怨,时而夹杂着诡异的嬉笑,在这死寂阴冷的井底回荡,听得人头皮发炸,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我的亲娘祖宗……”二狗吓得一屁股坐在淤泥里,牙齿咯咯打颤,“鬼……真有鬼啊!冷宫的吊死鬼索命来了!”
三驴也抖得如同筛糠,紧紧抱住石磊粗壮的胳膊。
小安子更是吓得小脸惨白如纸,死死抓住苏瑶光的裙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压抑着尖叫的冲动。
王魁虽然胆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鬼语”弄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里的“酸圣遗物”,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操……这鬼地方……真他娘的邪性!”
沈惊鸿眉头紧锁,惊鸿剑已然出鞘半寸,寒光在井底一闪而逝:“装神弄鬼!管它是人是鬼,敢挡路,姑奶奶一样砍了!”她虽然嘴上硬气,但紧绷的身体和警惕的眼神,显示她内心也并非全无波澜。这声音太过诡异,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
苏瑶光却异常冷静。她仰头望着那透下微光的缝隙,侧耳倾听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是鬼。”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察的锐利,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部分恐惧,“是风声。穿过这些腐朽的木板和石缝,又被枯井放大扭曲……听起来便如同鬼语。至于内容……”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不过是深宫妇人日复一日的疯癫呓语罢了。冷宫……最不缺的,就是疯子和绝望的诅咒。”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稍强的冷风顺着井口缝隙灌入,那些“鬼语”的调子瞬间变了个腔调,变得更加尖锐怪异,如同夜枭啼哭。
众人恍然,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心底的寒意却并未完全消散。这地方,就算没有真鬼,那弥漫的绝望和疯狂,也足以让活人窒息。
“管它是风是鬼!先出去再说!”沈惊鸿当机立断,“老王!石头!搭人梯!把这破木板给姑奶奶拆了!”
“得令!”王魁和石磊精神一振。石磊二话不说,在湿滑的淤泥里扎稳马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老王!上!”
王魁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大脚丫子稳稳踩在石磊厚实的手掌上!
“起!”石磊吐气开声,腰背发力,双臂猛地向上一托!王魁那壮硕的身体如同人形炮弹般被高高抛起!
“给老子——开!”身在半空的王魁,暴喝一声,九环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狠狠劈向井口那最薄弱、由几块腐朽木板钉成的区域!
咔嚓!哗啦——!
腐朽的木板应声而碎!破碎的木屑混合着陈年的尘土,如同下雪般簌簌落下!一大片清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夜空,豁然出现在众人头顶!
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照亮了井底众人满是泥污却充满希望的脸!
新鲜的空气涌入,冲淡了井底的腐朽恶臭。
“哈哈哈!通了!”王魁落在淤泥里,溅起一片泥花,看着头顶的星空,畅快大笑。
“快!上去!”沈惊鸿催促道。
石磊再次蹲下,托起王魁。王魁扒住井沿,双臂用力,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翻了上去,随即趴在井口,向下伸出手:“快!把老庄主递上来!”
石磊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沈千山举高。王魁抓住,如同拎起一捆稻草,轻松将沈千山拉出井外。
接着是二狗、三驴,被石磊依次托举上去,由王魁拉出。
轮到小安子时,他吓得手脚发软,石磊几乎是用扔的把他抛上去,被王魁一把捞住。
“大小姐!苏姑娘!快!”石磊看向沈惊鸿和苏瑶光。
沈惊鸿看向苏瑶光:“你先上。”
苏瑶光没有推辞,微微颔首。她走到石磊身前,踩上他交叉的手掌。石磊沉稳地发力,将她向上托举。
就在苏瑶光的头即将探出井口的瞬间——
“谁?谁在那里?!”一声尖锐、带着惊惶和警惕的厉喝,如同炸雷般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甲叶的铿锵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正快速向枯井这边靠近!
宫中的巡逻守卫!被刚才破拆木板的动静惊动了!
苏瑶光心头一凛,动作却丝毫未乱。她借着石磊托举的力量,双手猛地扒住冰冷的井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瞬间隐入井口旁一丛半人高的枯败荒草之后,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井底,沈惊鸿眼中厉芒一闪,反应更快!几乎在守卫呵斥声响起的同时,她已一把抓住石磊的手臂,低喝:“石头!走你!”同时脚尖在井壁湿滑的青苔上猛地一点!
石磊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沈惊鸿带着向上拔起!
沈惊鸿一手扣住井沿,另一只手在石磊后背猛地一托!石磊那庞大的身躯竟被她硬生生送出了井口!
“什么人?!站住!”守卫的呵斥声更近了,火把的光芒开始在不远处的断壁残垣间晃动。
沈惊鸿自己却因为用力托举石磊,身体在湿滑的井壁上失去了支撑点,猛地向下坠去!眼看就要跌回那冰冷的淤泥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从井口上方猛地探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沈惊鸿的手腕!一股不算强大却极其坚韧的力量传来,硬生生止住了她下坠的势头!
是苏瑶光!她并未完全躲藏,而是冒险探身抓住了沈惊鸿!
“抓紧!”苏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
沈惊鸿借力,脚尖再次在井壁一点,另一只手也迅速扒住井沿,双臂用力,矫健的身影如同灵猫般翻出井口,就地一滚,与苏瑶光一同隐入那丛荒草之后。
几乎就在她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瞬,几支明晃晃的火把便如同探照灯般,猛地扫过了枯井周围!
“怪事!刚才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
“看!井口的封板怎么破了?”
“该不会是……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吧?”
“别……别瞎说!快看看!”
几名披着老旧皮甲、手持长枪的冷宫守卫,脸上带着惊疑和难以掩饰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围拢到枯井边,探头探脑地向漆黑的井底张望。火把的光芒在幽深的井口跳跃,却照不到荒草丛中那几个屏息凝神、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苏瑶光和沈惊鸿背靠背挤在冰冷的荒草丛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冰冷的夜风吹过,带着冷宫特有的破败气息,拂过她们沾满泥污的脸颊。
终于,出来了。从那个噩梦般的地底,回到了这同样危机四伏、却代表着复仇起点的深宫牢笼。
沈惊鸿侧过头,借着荒草的缝隙看向近在咫尺的苏瑶光。月光勾勒出她沾着泥点的下颌线,冰冷依旧,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喂,冰疙瘩,”沈惊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嘴角勾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痞笑,“欢迎回到……你的地盘。”
苏瑶光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守卫晃动火把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冰封之下,复仇的火焰无声地、猛烈地燃烧起来。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