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出鞘般的死寂被一声凄厉的惨嚎撕裂。
先动的不是荀家家将,而是董俷。
那名出言不逊的伙计脸上得意的狞笑尚未散去,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挟着风雷之势的恶风已扑面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沉重无比的铁锤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一击。
颅骨碎裂的声音被闷响掩盖,红白之物混合着碎骨迸射而出,那具身体像个破麻袋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鲜血,溅了荀爽一身。
这位颍川名士呆住了,他身后的家将和武生们也呆住了。
他们见过凶悍的,却没见过如此一言不合便下死手的。
这已不是争执,而是屠戮。
“杀了他!”荀爽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面色铁青,厉声嘶吼。
“杀!”
数十名家将与武生齐声怒喝,刀剑出鞘,寒光凛冽,如一张大网朝着董俷当头罩下。
他们都是荀家精挑细选的好手,配合默契,攻势凌厉。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洪荒猛兽。
董俷不退反进,双锤在手中舞动如风车,沉重的铁器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他脚下步法诡异,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劈砍,而他手中的铁锤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碾碎一切的霸道。
“当啷!”
一名武生手中精钢长刀被铁锤砸中,刀身瞬间弯折变形,巨大的力量顺着刀柄传递,震得他虎口崩裂,手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他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口已被另一柄铁锤砸得塌陷下去。
血雾弥漫开来。
董俷的身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根本不屑于格挡,每一次攻击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铁锤过处,骨断筋折,血肉横飞。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往往在瞬间戛然而止。
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武生,在他的铁锤之下,脆弱得如同草芥。
这不是打斗,是单方面的碾压,是一场血腥的祭典。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或死或残的身体,浓重的血腥味刺得人几欲作呕。
剩下的家将们面如土色,双腿战战,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整个长街,从最初的剑拔弩张,瞬间滑向了修罗地狱般的死寂,只剩下董俷沉重的呼吸声和铁锤上滴落的血珠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传来。
“官府办案,闲人退避!”
一队官军手持长矛,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为首的都伯一眼看到这满地狼藉,以及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董俷,顿时厉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董俷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后,那二十名一直静立不动的骑士动了。
他们甚至没有多余的言语,翻身上马,拔刀,前冲,三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二十匹战马组成的锋矢阵型,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惨烈气势,径直撞向了那队官军。
“三才刀!”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劈、砍、刺。
刀光闪过,人头滚落。
这些看似散乱的官军,在这支铁血精骑面前,简直如同土鸡瓦狗。
一个冲锋,阵型便被撕得粉碎;一个回旋,便已是人仰马翻。
眨眼之间,官军溃不成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住手!”一声蕴含着怒意的清喝响起,名士何颙排开众人,走到阵前,怒视着董俷,“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洛阳城内如此滥杀无辜!”
董俷终于有了反应,他那双浸满杀意的眸子缓缓转向何颙,却只是一瞥,便冷漠地移开,仿佛眼前的名士不过是路边的石子,不配他多看一眼。
杀意未消,反而愈发凛冽。
他猛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着自己,那目光不似周围众人的惊骇或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锐利。
他豁然抬头,望向荀家酒楼的二楼。
就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窗边一道纤细的人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董俷的心中警铃大作。
那不是武者的气息,却比任何武者都让他感到威胁。
血腥的战场骤然添上了一丝诡秘的暗涌。
“董家侄儿,还不住手!”
一个温和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蔡邕在几名学子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看到来人,董俷那身足以让鬼神退避的滔天煞气,竟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随手在一名死去的家将衣服上擦了擦铁锤上的血迹,而后将双锤插回腰间,对着蔡邕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晚辈董俷,见过蔡中郎。”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周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然而,董俷在抬头的瞬间,眼角余光再次扫过那二楼的窗户。
他的脑海中,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纤细身影与记忆深处的某个形象猛然重合。
秀气的轮廓,远超常人的镇定……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失神地望向那扇窗户,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震惊而嘶哑:
“女……扮……男……装?!”
他的质问石破天惊,悬在死寂的空气中。
那双死死盯住二楼的眼睛里,翻涌着比方才的杀意更加复杂的情绪。
莫非,竟是她?
周遭名士们惊疑不定的目光,瞬间化作了夹杂着鄙夷与厌恶的利剑,齐刷刷地刺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