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
那声音不是金铁交鸣,而是死神降临的丧钟,沉重、决绝,断绝了最后一丝生机。
恐慌的尖叫被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追兵的马蹄声仿佛就在耳后,清晰可闻,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脏上。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个雷鸣般的声音炸响。
“挡我者,死!”
董俷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他没有选择后退,更没有片刻的犹豫。
在那千斤闸门彻底封死的刹那,他魁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反向冲了过去。
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人马合一的冲击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撞向那冰冷的钢铁屏障。
“咚!”
第一声巨响,不是撞击,而是擂鼓。
董俷手中的巨锤,携着他全身的力量,以及那股不为自己、只为身后亲人的滔天怒火,砸在了闸门之上。
整个城门甬道都在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而下。
巨锤与闸门接触的地方,迸射出刺眼的火星,一个清晰的凹痕赫然出现。
董俷只觉一股无与伦比的反震之力顺着锤柄涌遍全身,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淋漓。
“开!”
他不管不顾,借着反震之力拧腰、旋身,第二锤以一个更加刁钻的角度,雷霆万钧般再次砸下!
“咚!!”
这一次的响声比刚才更加沉闷,更加恐怖。
那重达千斤的铁闸门,竟被这狂暴的力量硬生生砸得向上弹起寸许,门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董俷喉头一甜,一口逆血直冲上来,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骨骼和内腑,都在这疯狂的举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身后的北宫伯与董铁等人已经看得呆了,这是何等神力?
这还是人吗?
这简直是上古魔神!
“给我……破!”
董俷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生命中最狂野的咆哮。
他双脚猛地蹬住地面,筋骨爆鸣声中,第三锤,也是赌上一切的一锤,高高举过头顶,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劈在两道裂纹的交汇之处!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取代了之前的闷响。
坚不可摧的千斤铁闸,竟在这毁天灭地般的第三锤下,从中间轰然崩碎!
无数大小不一的铁块向四面八方激射开去,将甬道的石壁打得坑坑洼洼。
一条通往生机的道路,被他用血肉之躯和三锤,硬生生砸开了!
“走!”
董俷喷出一口血雾,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他强撑着翻身上马,一把将同样处在震惊中的姐姐董玉揽入怀中,嘶声力竭地吼道:“冲出去!”
众人如梦初醒,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紧随在董俷身后,冲出了金城郡的死亡牢笼。
然而,神力终有耗尽之时。
那三锤,早已透支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冲出城门不过十里,身后的追兵渐渐被甩开,董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姐姐带着哭腔的呼唤。
他想回应,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发青、气息微弱的姐姐,用尽最后的意志,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衣襟,也染红了怀中董玉惨白的脸颊。
董俷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挺挺地从飞驰的马背上坠落。
“阿弟!”董玉发出凄厉的尖叫。
在坠地的瞬间,董俷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猛地翻转身体,用自己宽阔厚实的背脊,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他的身体,成了姐姐最后的缓冲。
剧烈的撞击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但那双环抱着姐姐的手臂,却依旧如铁钳般,没有丝毫松动。
“公子!”北宫伯与董铁目眦欲裂,连忙勒马围拢过来。
夜色渐深,寒风凛冽。
一行人不敢停留,北宫伯与董铁轮流背负着昏迷不醒的董俷,护送着同样昏沉的董玉,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荒野中穿梭,每个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们几乎力竭之时,前方的密林中忽然亮起了火光,几道人影闪出。
为首的正是董俷的族弟董昭和一脸焦急的绿漪。
“大哥!”董召看到被背负着的董俷,脸色瞬间煞白。
两队人马终于汇合,暂时脱离了险境。
他们找到一处废弃的猎户石屋,勉强作为安身之所。
绿漪立刻为董玉检查毒素,而北宫伯则用尽了所有办法,董俷却依旧毫无声息,只是凭着一股强大的生命力,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石屋里,火光摇曳,映着每个人凝重而忧虑的脸。
希望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夜,也许是更久。
在死寂般的昏沉中,董俷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石头屋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砸开城门的疯狂,坠马前的守护,最后……是姐姐惊恐的脸。
姐姐!
一股力量凭空生出,董俷挣扎着坐了起来,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踉跄着扶着墙壁站起,推开了简陋的木门。
门外,一片银白。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大雪。
刺骨的寒风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就在此时,他身旁的一棵大树上,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跃下,稳稳地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没有激起半点雪花。
来人单膝跪地,头颅深埋,那因为激动而颤抖、因为压抑而哽咽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无比清晰,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
“主人,您醒了!”
是董铁。
他身上落满了雪花,也不知在树上潜伏了多久。
这一跪,饱含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以及最深沉的忠诚。
董俷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心腹,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他能感受到董铁声音中那份不同寻常的激动与……急切。
雪,还在下。万籁俱寂,只有董铁压抑的呼吸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董俷的心头。
他没有问自己的伤势,也没有问他们身在何处,他只是沙哑地开口,问出了自己醒来后最关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