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与焦臭的空气仿佛化作了利刃,割得他肺腑生疼。
不再有丝毫犹豫,董俷猛然一声咆哮,声如惊雷炸响,手中那对重逾百斤的锁链锤,被他舞成了一团吞噬生命的黑色风暴。
他策马前冲,整个人与坐下战马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尊势不可挡的战争巨兽,悍然撞进了前方层层叠叠的敌军阵列之中。
那是一场纯粹的、毫无技巧可言的屠杀。
锁链锤所过之处,挡者披靡。
无论是坚固的盾牌,还是精良的甲胄,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脆弱得如同纸糊。
骨骼碎裂的“咔嚓”声,血肉被撕开的“噗嗤”声,以及士兵们临死前绝望的哀嚎,共同谱成了一曲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乐。
董俷的双眼早已被血色浸染,他看不到单个的敌人,视野里只有一片片涌动的人潮,而他要做的,就是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将这片人潮彻底凿穿。
然而,人终究不是神。
接连不断的冲杀,让他体内的力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每一次挥舞铁锤,手臂上传来的酸麻感便加重一分;每一次策马冲撞,胸腔里灼烧般的疼痛便更剧烈一分。
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心中的焦躁感愈发浓烈,仿佛有一团无法熄灭的业火在五脏六腑间熊熊燃烧。
他必须尽快杀出去,必须在力竭之前冲到南门,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就在他杀散一波敌军,眼前出现一条狭长巷道的瞬间,一道凌厉如电的寒光破空而至,精准地刺向他战马的眼睛。
董俷反应快如闪电,手腕一抖,铁锤下意识地横扫而出,用锤柄“当”的一声磕开了枪尖。
巷道尽头,一名跨坐着白色骏马的年轻将领横枪而立,他面如冠玉,眼神却锐利如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傲气。
“董贼休走!金城阎行,在此候你多时了!”
那清朗而充满挑衅意味的喝骂,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董俷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怒吼一声,纵马便要强攻,只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连人带马砸成一滩肉泥。
可当他真正冲上前时,才发现事情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阎行的枪法极为诡谲,他从不与董俷的重锤硬碰。
每当董俷雷霆万钧的攻击砸来,他总能以毫厘之差闪避开来,手中长枪则如毒蛇吐信,时而刺向董俷的要害,时而撩向马腿,逼得董俷不得不回锤防守。
他的攻势刁钻而灵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董俷狂暴的攻势不断消解、迟滞。
董俷一身蛮力仿佛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让他胸中的杀意都为之一滞,狂暴的气焰竟被硬生生压下去了几分。
更让他心焦的是,身后喊杀声再度逼近!
以北宫伯为首的数十名亲卫,正被从太守府两侧包抄过来的敌军死死缠住。
他们用血肉之躯在狭窄的巷口筑起了一道防线,刀矛齐出,拼死护住主公的后背。
一名亲卫被数杆长矛贯穿身体,临死前却依旧死死抱住一名敌军的腿,为同伴创造了砍杀的机会。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这条原本幽静的巷道,此刻已然化作了修罗炼狱。
北宫伯浑身浴血,嘶声怒吼,可他身边的亲卫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前后夹击!
董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明白,不能再跟这个阎行耗下去了!
“滚开!”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董俷彻底放弃了常规的攻击方式。
他猛地将左手的铁锤朝阎行当头砸去,这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机却在右手。
在阎行侧身闪避的刹那,董俷右手手腕猛然一抖,那连接着锤头的沉重铁链,竟如一条出洞的黑色巨蟒,带着“呼”的破风声,横扫而出!
阎行显然没料到他会用锁链攻击,仓促间举枪格挡。
沉重的铁链狠狠抽在枪杆上,巨大的力道险些让他长枪脱手。
就在他身形一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董俷那虚晃的左锤已经回转,以泰山压顶之势,结结实实地砸向他的右肩!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异响,阎行惨哼一声,右肩甲胄瞬间凹陷下去,整个人被这股巨力从马背上砸得横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董俷看也不看那溃逃的残兵和挣扎起身的阎行,正欲策马直冲南门,与北宫伯等人汇合。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密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毫无征兆地从南门方向滚滚而来!
那声音沉重而整齐,绝非溃兵散勇所能发出。
他猛地抬头望向黑暗笼罩的南门街口,只见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狰狞火龙,正以惊人的速度蜿蜒而来,瞬间照亮了半边夜空。
那股冰冷、森然,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杀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再一次死死地攀上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