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顺着刀锋滴落,沙摩柯眼中杀意沸腾,正欲率蛮兵追杀那些仓皇逃窜的残敌,一只钢铁般的手臂却横亘在他胸前。
典韦那张素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声音低沉如雷:“穷寇莫追!先救太后!”
沙摩柯一怔,沸腾的战血瞬间冷却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宫巷,又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的永安宫,终于咬牙点头。
典韦的判断永远是冷静而正确的,他是主公安身立命的最后一道屏障,任何时候都将主公的安危置于首位。
“冲进去!”典韦巨喝一声,不再理会散兵游勇,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率先撞向永安宫紧闭的殿门。
虎卫营与五溪蛮兵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紧随其后。
蔡邕那年迈的身影在甲士的簇拥下,竟也爆发出惊人的气力,跑在了最前方。
“轰!”
宫门在巨力下呻吟着洞开,门内手持兵刃的甲士们还没来得及组成像样的阵型,就被这股凶悍绝伦的力量瞬间冲垮。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与甲胄碎裂声交织成一片,然而这震天的杀声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被虎卫营摧枯拉朽的攻势所淹没。
残存的敌人丢盔弃甲,如鸟兽般四散奔逃,不敢再回头看一眼那尊黑色的杀神。
混乱的庭院中,蔡邕顾不得脚下的尸体与血泊,嘶哑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太后!太后安在?臣蔡邕在此!!”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夜风中传出很远。
片刻的死寂后,殿内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踉跄脚步声。
只见何太后在几名忠心宫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她往日雍容华贵的仪态荡然无存,凤钗歪斜,发髻散乱,华美的罗裙上甚至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那张美艳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惊魂未定。
当她的目光穿过火光与人影,最终落在蔡邕那张焦急而苍老的面孔上时,何太后强撑的最后一丝坚强瞬间崩塌了。
她仿佛一个受尽了欺凌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可以为自己撑腰的祖父。
“老师!”
一声凄婉的呼喊,她推开宫女,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一头扎进蔡邕的怀里,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身为一国之母却任人宰割的屈辱,更有对未来深不见底的恐惧。
蔡邕老泪纵横,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口中不断安慰:“无事了,太后,无事了……”这悲怆的一幕,让周围杀气腾腾的甲士们也为之动容,纷纷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袁绍带着一身血气赶到。
他本以为自己将是那个掌控全局的救驾第一功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典韦的虎卫营肃然而立,已经完全控制了永安宫内外,而蔡邕正抱着太后安抚,俨然成了此刻的主心骨。
他带来的人马,反倒成了迟到的看客。
站在袁绍身后的张绣,目光在典韦那魁梧如山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他麾下的新军将士们看着眼前这支气势远胜自己的精锐,再看看那些溃散的尸体,原本高昂的士气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摇,握着兵器的手也有些不稳了。
权力的天平,在无声之中,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袁绍心中暗惊,正要上前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黄门杨谦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浑身是土,官帽都跑丢了,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惶。
“太后!太后!不好了!”杨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尖利得刺耳,“陛下……陛下和陈留王,被……被张让那阉贼劫走了!”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九天玄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蔡邕怀中刚刚止住哭泣的何太后,身体猛地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整个庭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风似乎都停滞了。
“你说什么?”何太后颤抖着嘴唇,一字一顿地问。
杨谦涕泪横流,重重叩首,哭喊道:“张让那伙逆贼,见事不可为,便……便挟持着陛下与陈留王,从北宫门逃出去了!”
北宫门……出去了……
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入何太后的心脏。
她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一黑,那声撕心裂肺的“我的儿啊——”还未完全喊出,便身子一软,彻底昏死在蔡邕的怀中。
骤然降临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袁绍、典韦、蔡邕,乃至每一个士兵,脸上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宫变、厮杀、夺权,在这骇人听闻的消息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大汉的天子,被一个走投无路的阉人,劫持着消失在了宫外的茫茫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