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铁的哭号像一柄淬毒的重锤,狠狠砸碎了这片死寂。
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锥,刺入董俷的耳膜,直抵他灵魂最深处的禁区。
那双原本微眯着、透着慵懒与威严的眸子,在听清“绿夫人”三个字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两个危险至极的黑点。
他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被抽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森然杀意。
这股杀意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实质的刀剑都更加可怕。
周围的亲卫们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胸口发闷,连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他们眼中的那个伟岸身影,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外表依旧沉静,内里却已是熔岩滔天,毁灭性的力量在疯狂积蓄,寻找着一个致命的宣泄口。
“在哪?”
董俷的声音很低,低得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波澜,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冰冷。
然而,这平静之下隐藏的狂暴,却让跪在地上的董铁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英…英雄楼…”董铁泣不成声,用沾满血污的手指向长街尽头的方向,“卫家的人…是卫梓那个畜生…”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掠至董俷身侧。
是王双。
他没有问任何一句话,左手牵着一匹通体乌黑、宛如铁铸的战马,马眼赤红,正不安地刨着蹄子;右手则高举着一柄长槊,那长槊的样式极为奇特,顶端并非寻常的枪刃,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独脚铜人,铜人手持利刃,面目狰狞,在夜色下闪烁着诡异的青光。
独脚铜人槊!董俷的凶器!
董俷一把夺过缰绳,翻身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他单手接过那沉重无比的铜人槊,手腕一振,长槊便在他掌中划出一道撕裂空气的圆弧,发出“呜”的一声厉啸,仿佛是恶鬼在啼哭。
那冰冷的金属寒光,映照出他那张因极致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庞,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充满了毁灭的**。
“主公!不可!”几名羽林军校尉脸色煞白,本能地上前一步,试图阻拦。
京畿重地,如此杀气腾腾地纵马持械,形同谋逆!
他们的忠诚值得敬佩,但他们显然低估了董俷此刻的怒火。
“滚!”
一个字,如九天惊雷,从董俷的胸腔中猛然炸开。
这已不是人的声音,而是一头被触及逆鳞的洪荒巨兽发出的咆哮!
音波化作实质的冲击,冲在最前方的几名羽林军只觉得耳膜剧痛,气血翻涌,竟被这一声怒吼震得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骇然与恐惧。
再无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营门方向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甲叶摩擦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仿佛一支钢铁洪流正奔涌而来。
董俷勒住躁动的战马,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营门大开,一支队伍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披玲珑银甲,手持一双弯刀,正是任红昌。
而在她身后,是整整一百名女兵,她们便是名震西凉的鸾卫营。
这些女子,每一个都身着与男子无异的厚重铠甲,手持锋利的长戟或环首刀,脸上涂着遮掩容貌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
她们行动间悄无声息,步伐整齐划一,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竟丝毫不输于最精锐的边军。
望着这支由自己亲手锻造出的修罗之师,董俷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谁能想到,这些如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士,曾经只是被各路权贵搜罗而来、供人玩乐的娇弱女子。
是他,将她们从泥沼中捞起,赋予她们尊严与力量。
任红昌冲到近前,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对着董俷重重一点头,眼神中传递出“一切有我”的决绝。
董俷微微颔首,收回了那瞬间的动容,心中只剩下奔涌的杀念。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飞,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着英雄楼的方向狂飙而去。
王双与鸾卫营紧随其后,钢铁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长街,马蹄声与甲胄碰撞声汇成一曲死亡的序章,让整座都城都在这股滔天的怒火下颤抖。
英雄楼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董俷的心在下沉,一种比愤怒更加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能想象到妹妹浴血奋战的惨烈,却无法预料,敌人用来对付她的,并非只有刀剑。
有些伤害,远比皮肉之苦更加恶毒,足以将一个人的骄傲与尊严,彻底碾碎在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