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宛如平地惊雷,一声非人的咆哮撕裂了战场上空凝滞的空气。
沙摩柯双目赤红,周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血色煞气,他座下的丹犀战马感应到主人的无边怒火,发出一声长嘶,四蹄踏裂了脚下的土地,竟主动化作一道赤色残影,朝着烧当羌骑最密集的阵列中央,悍然撞去!
“野牛丹犀,破阵!”
沙摩柯的吼声化作了命令,他身后三百五溪蛮嫡系精锐齐声呐喊,动作整齐划一地将身体压低,手中沉重的铁棱棒斜指前方,组成一个锋锐无匹的锥形,紧随着那道赤色残影,如同一柄烧得通红的铁犁,狠狠地犁进了烧当人引以为傲的骑兵方阵之中。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最前排的烧当骑兵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冲来的是什么,就被那头仿佛从地狱奔出的丹犀巨兽连人带马撞得骨骼尽碎,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沙摩柯手中的八棱梅花亮银锤在空中抡出一道死亡的圆弧,一名试图举枪格挡的羌人裨将,连人带枪被砸成了一个诡异的“凹”字形,胸腔整个塌陷下去,无力地坠下马背。
“拦住他!”一名百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防线。
回应他的,是沙摩柯冰冷而轻蔑的眼神。
他反手一锤,那百夫长的头颅便如西瓜般爆开,红白之物溅满了身旁同伴的脸。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烧当骑兵的阵列中疯狂蔓延。
这根本不是人,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洪荒巨兽!
“第二个!”沙摩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烧当士卒的耳中。
他策马前突,左手铁锤横扫,将三名骑兵扫下马背,右手铁锤则精准地投掷而出,带着破空的呼啸,正中另一名试图逃跑的将领后心。
那将领惨叫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飞出数丈,将身后两名同伴一同砸翻在地。
“第三个!第四个!”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烧当军的锋线指挥体系便被这头人形凶兽彻底捣烂。
四名领军将校的尸体横陈于地,死状凄惨无比,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羌人士兵的瞳孔中。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和勇武,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这狂野到极致的杀戮,瞬间点燃了后方所有己方士卒的热血。
原本有些紧张的蛮人士兵们,此刻眼中只剩下狂热的崇拜。
他们的王,就是战神!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薰媛紧紧攥着缰绳,战马不安的嘶鸣和脚下大地的剧烈震颤,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马匹的汗味直冲鼻腔,让她阵阵作呕。
眼前那一片片飞溅的血花和残肢断臂,更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
“呃……”她脸色惨白如纸,身子一软,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我真的能指挥战斗吗?
我在这里只会碍事吧?
无数自我怀疑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薰媛!”一声怒喝在她耳边炸响。
薰绿纵马来到她身侧,眼神锐利如刀,“握紧你的刀!你是女王亲封的主将!就算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别让五溪的勇士看不起你!”
薰绿的呵斥如同一盆冰水,将薰媛从恐惧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她看着前方那道浴血奋战、宛如神魔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围五溪蛮族战士们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升起,瞬间冲散了部分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手中的战刀,尽管手臂依旧在微微颤抖,但她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决绝:“全军……进攻!”
就在此刻,战场两侧,原本沉寂的草丛和土坡之后,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裴元绍在此,羌人受死!”
“常山董召,奉主公之命,前来取尔等狗命!”
两支早就埋伏好的步卒,如同两把锋利的剪刀,从烧当军阵的两翼狠狠地剪了进来。
这些由裴元绍和董召率领的兵士,虽然人数不多,但出现的时机却妙到毫巅。
本就被沙摩柯的冲锋搅得心神不宁的烧当骑兵,突然遭遇两翼夹击,瞬间阵脚大乱。
“有埋伏!”
“我们被包围了!”
恐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五溪蛮人手持着怪异的铁棱棒,如同虎入羊群,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起一片骨裂筋断的哀嚎。
而裴元绍和董召的部队则专攻他们的侧翼软肋,长枪捅刺,环首刀劈砍,高效地收割着混乱中的生命。
整个战场,局势在短短一瞬间发生了惊天逆转。
烧当军的组织彻底崩溃,士兵们失去了指挥,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开始惊恐地四散奔逃。
“废物!一群废物!”烧当老王看得目眦欲裂,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数倍于敌的精锐,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眼看沙摩柯那尊杀神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心中最后一丝战意也随之泯灭,调转马头,带着身边的亲卫,不顾一切地朝着后方狼羌的大营冲去。
“大王,稳住阵脚!不要冲乱了狼羌的阵型!”副将的劝阻声被他置若罔闻。
正在中军观战的鄂和,眼睁睁地看着烧当老王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直挺挺地冲进了自己尚未完全展开的狼羌军阵之中,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
“该死的老东西!回来!给老子滚回来!”鄂和破口大骂,却无力回天。
盟友的溃败不仅冲乱了他前军的部署,更将那股名为“恐惧”的瘟疫带了过来。
看着烧当人狼狈逃窜的模样,狼羌的士兵们也开始面露惊疑之色,军心浮动。
鄂和心中焦躁与愤怒交织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浑身浴血的魔神,已经冲到了距离他中军大纛不足三百步的地方。
那人舍弃了沉重的铁锤,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长的皮鞭,每一次甩出,都精准地缠住一名敌兵的脖子或兵器,将其拖下马背,随即被蜂拥而上的五溪蛮人乱棒打死。
突然,那个魔神勒住了战马。
他从马鞍旁取下一张造型古朴,通体黝黑,弓臂上雕刻着象龙图腾的宝弓。
鄂和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北宫伯玉的象龙宝雕弓!
沙摩柯缓缓拉开弓弦,弓开满月。
战场上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站在大纛之下的敌军主帅。
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向双臂。
“死!”
一声低喝,箭矢离弦!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光,如撕裂夜空的闪电,跨越了三百步的距离。
鄂和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眉心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贯入他的头颅。
箭矢从他的后脑穿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
他脸上的愤怒与不甘永远地凝固了,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那一瞬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从沙摩柯一方的阵线中爆发出来,声浪直冲云霄!
“王!王!王!”
“大帅无敌!”
敌酋授首!
胜利就在眼前!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狂热的喜悦,这场战斗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临洮城,那紧闭的城门发出了沉重的“嘎吱”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无数兵马如同潮水般从城中涌出,看那气势,显然是来支援的友军。
胜利的欢呼声更加热烈了。
然而,立于万军丛中的沙摩柯,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支从城中涌出的军队,盯着他们高举的旗帜。
那不是唐周所设的,绣着五溪图腾的特制军旗。
而是一面他从未见过的,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大纛。
大纛的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硕大而狰狞的古篆——“韩”。
沙摩柯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一股比严冬的寒风还要刺骨的冰冷,猛地从他的脚底窜起,顺着脊椎一路蔓延至天灵盖。
他明白了。
绞杀羌人的猎场已经清扫干净,但真正的猎人,此刻才刚刚踏入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