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撕裂了。
那片平整得如同镜面般的雪地,毫无征兆地向上炸开,雪粉与黑土冲天而起,仿佛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从地底挣脱了枷锁。
一个魁梧到不似人形的影子,就在这漫天飞扬的雪雾中一跃而出。
他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虬结的肌肉如同磐石,散发着灼热的蒸汽,瞬间将靠近的雪花融化。
他手中握着的,不是刀,不是枪,而是一柄硕大无朋的方天霸锤。
锤头黝黑,带着金属独有的冷硬光泽,仿佛凝聚了九幽的寒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雷公的瞳孔刚刚收缩,那道黑影已经跨越了数丈的距离,裹挟着一股足以撕裂空气的狂风,出现在他的马前。
“贼首,受死!”
一声宛如闷雷的咆哮,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腔深处炸响。
董俷的双臂肌肉贲张到极限,腰身拧转,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锤柄之上。
方天霸锤划出一道残忍的弧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无视了雷公身前护卫刺来的长矛,径直砸向他的胸膛。
雷公身经百战,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怒吼一声,拼命将手中的大刀横在胸前,试图格挡。
“铛——”
一声巨响,却不是金属与金属碰撞的清脆,而是更近似于山崩的闷响。
雷公手中的精钢大刀,在那柄霸锤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应声从中折断。
锤势未尽,重重地印在了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厚重胸甲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
那精良的甲胄,此刻如薄纸般向内塌陷,紧接着便是胸骨断裂的恐怖回响。
雷公脸上的惊骇表情凝固了,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从他的口鼻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空气。
他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般,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马背上轰飞出去,倒撞在雪地里,溅起一片猩红。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人立而起,却被董俷反手一抓,生生将马腿拽住,巨力之下,那匹高头大马竟被他单手抡起,狠狠砸向旁边几个目瞪口呆的黄巾骑兵。
筋骨断裂声与惨叫声混成一团,血肉模糊。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刻还气势如虹的黄巾骑兵,此刻全都勒住了马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如魔神般屹立在尸体与鲜血中央的身影。
他们的主帅,那个被他们视为天神下凡的“雷公”,就这么……一锤,死了?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在队伍中蔓延。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疏林的另一头,也就是黄巾军的后方,突然响起了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
“杀!”
典韦那标志性的雄浑嗓音,如同惊雷滚过山谷。
他率领着数十名同样身形魁梧、手持巨斧重盾的巨魔士,从林中冲杀而出,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进了黄巾军阵的尾部。
这些巨魔士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恐惧的战争机器,巨斧挥舞之间,残肢断臂横飞,每一次盾击都能将连人带马撞得骨断筋折。
腹背受敌!
主帅阵亡的震惊,与后路被断的恐慌,彻底击溃了黄巾力士的心理防线。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武,在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夹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不知是谁第一个调转马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随后,整个阵线彻底崩溃了。
黄巾军不再是军队,而是一群四散奔逃的羔羊,喊杀声中夹杂着绝望的哀鸣,响彻了整片山谷。
混乱中,唯有一人,不退反进。
周仓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他亲眼目睹了雷公的惨死,那股忠义与愤怒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拨开逃窜的同袍,直奔董俷而去。
“狗贼!拿命来!”
刀光凛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董俷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面对这含怒一击,他甚至没有动用霸锤,只是微微侧身,探出被鲜血染红的左手。
那只手掌,精准地捏住了周仓劈来的刀刃。
周仓只觉得自己的刀仿佛砍在了一座铁山上,再也无法寸进。
他拼尽全力想要抽回,却发现刀身像是被铁钳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有几分胆色。”董俷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了周仓的脖颈,如同拎小鸡一般,将这位黄巾勇将从马背上提了起来。
周仓双脚离地,呼吸瞬间困难,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依旧用尽力气嘶吼:“杀……杀了我……为渠帅报仇!”
“我不会招降你。”董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看着周仓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像你这样的勇士,死在这里可惜了。但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待此间事了,我亲自为你立一块碑。”
周仓愣住了。
他想过对方会折辱他,会用他来要挟,甚至会干脆利落地杀了他,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尊重”。
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感到愤怒和冤屈。
“我呸!你这魔鬼……休想……”
他的怒骂未能尽数出口,董俷另一只手抬起,化掌为刀,轻轻切在他的后颈。
周仓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意识如潮水般退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何其荒诞,何其冤屈!
董俷随手将昏迷的周仓扔给身后跟上来的巨魔士,目光扫过这片已成屠宰场的战场,血腥味与雪的寒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风向似乎变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刺鼻的异香,正顺着山谷的风,从上方飘散下来。
那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草木燃烧的味道,而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带着某种危险气息的味道。
他的目光,陡然转向了山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