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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匿名信”这三个字，林锦瑶垂下的睫毛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笑，等再抬起头时，那点神色已经完全隐去了，脸上只剩下得体的表情。
“王主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文魁刚才还想着，林锦瑶这次发现电路隐患算是立了功，自己把事功从女同志身上揽过去多少有点不地道，但汇报上去少不了他这个主任的名字，林锦瑶最多跟着沾点光。
那点心思还没完全转下去，这会儿，那头又送来一封匿名信。
他眉心一蹙，沉声道：“等等，先别走。”
“我看看。”他伸手拿过信封打开，抖散开里面的信纸。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几个人都等着王主任发话呢。
手表厂已经好多年没出现过匿名举报这种事了，上上一次，还是那几年特殊的时期，人心惶惶，稍有点风吹草动，厂里都得开大会“批评检讨”。
上一次，就是昨天了。
现在风气早转了，谁还干这种背后举报的阴人事？
昨天一封，今天一封，偏偏都在陆晋川这小子出现的日子。
所以王文魁脸色才不好看，他能当上主任，不光靠能干，还很精明。
一次就算了，这么短时间接连着举报，那就是故意这信明显是有人盯着、故意往死里举报，这对厂里风气是个很不好的影响。
信封是那种文具店最普通常用的信封，里面的信纸上是歪歪扭扭的钢笔字，显然是故意写丑让人无法辨认的。
王主任一字一句把信纸上的内容读出来：“手表厂临时工陆晋川未经批准，私自参与电工培训，与正式职工混同操作——”
“简直是胡闹！”
“啪——”他一巴掌把那封信拍在桌上。
徐强站在一旁，胳肢窝里还夹着他皱巴巴的军绿色棉帽，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转。
王主任这反应太对了，他抿了抿嘴角，脸上那两道浓眉几乎要飞起来，幸灾乐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看来没跑了，说不定王主任今天在这就是来抓陆晋川私自和陈师傅学徒的事。
陆晋川刚想解释他今天到厂里不是和陈师傅学习的，垂在身侧的手被拉了一下。
林锦瑶伸手拽着他手指头，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不让他说话。
今天她和陆晋川为什么在这，王文魁比谁都清楚。
林锦瑶更知道，王主任爱人在医院工作，忙得连周末都轮不上休息，两口子又没孩子，他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所以厂里就算放假，也常常能看到他在厂里转悠。
今天这一出，一大半是来解决上辈子的火灾隐患，实际也想看看，暗地里盯着陆晋川、或者说盯着她的那个人，会不会露头。
果然没看错，才这么点动静，就忍不住上钩了。
阻止陆晋川开口是因为这男人脑子单一，说话直，这可是有前科的。
眼下的场面，找不准切入点的话，可就勾不出王主任心里那丁点愧疚了。
林锦瑶一点也不紧张：“王主任，您别生气，都怪我们，我就是昨天和我爱人提了一嘴，他紧张我，非要今天要紧来看看，没想到还闹了个误会，早知道就该等到明天大家伙都工作了再找陈师傅来检查的。”
徐强一头雾水，林锦瑶这是说什么呢，人都在这了，还能是什么误会。
王文魁摆手，他巴不得林锦瑶今天趁休息日厂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发现了问题，要是明天当着大家的面提出问题，他这功还真没法往自己身上揽了。
“这跟你们没关系，这种恶意举报风气绝不能助长！害人嘛这不是！”
他脸色沉下来，转头问徐强：“是谁送的？看清楚人了吗？”
徐强一愣，心说不对劲啊，现在不该是整顿他们俩么，找举报人做什么？
而且举报人，他也不能说啊。
昨天那封信送来的时候，王主任也没问这茬。
他张了张嘴，一时支支吾吾：“我，我没看见人，信……不是直接送的，是从窗户扔进来的。”
“那谁第一个发现的？”王主任的语气里带了点压人的分量，让人不敢怠慢。
徐强立马绷紧背脊，脸都白了，结巴道：“我，我发现的……”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风从走廊尽头吹进来，徐强莫名后背有点发寒。
林锦瑶又补一句：“陆晋川虽是临时工，干的活儿、流的汗也不比谁少，厂里没明文规定过临时工不能跟师傅学点手艺，我们也怕给厂里添麻烦，昨天开始已经没再跟陈师傅学习了。”
陈师傅在旁边也点头：“是这么回事儿，小陆手脚勤快，脑子也灵，是个好苗子。”言语中还有点可惜的味道。
“王主任，我收学徒的时候可是请示过领导的，当时也没人说不能教临时工啊。”
王文魁知道，昨天收到举报信无非也就是不想为陆晋川一个临时工给厂里多添一笔麻烦事，这事说错其实也没什么错。
先把那封皱巴巴的匿名信折好放在桌角，先安抚一下林锦瑶他们。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
“明天我跟厂领导汇报之后，会统一处理的。还有办公室这电线的事，安全问题厂里一定会重视的，你们俩也别太担心了，这事儿跟你们关系不大。”
说着，他还刻意朝陆晋川点了点头。
徐强在一旁越听越糊涂，眉头挤成一团：“主任，这上面不是写了举报——”
话还没说完，就见王文魁猛地抬眼，眼神一凛。
那股子当领导多年练出来的威势一上来，徐强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话卡在嗓子眼里。
“你急什么急？”王主任冷声道，“难不成，举报信是你写的？”
徐强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王文魁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这种没影的事，闭紧嘴巴别乱说话。”
林锦瑶看着徐强着急又不敢说话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能让徐强这么着急的人，还有谁，不就是她的好闺蜜乔梦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