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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上次徐强偷盗模具未遂，厂里只是将他开除而没有移交公安那件事开始，职工楼里的老职工们心里就多少有点意见了。
大家都觉得厂里太讲人情，反而纵容了坏分子，大家在厂里工作这么多年，都是真心把手表厂当做自己家看的。
这回倒好，这小子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大半夜跑回来搞破坏，往人家门口倒泔水，严重影响了全楼的卫生安全。
这下，谁也没想再给他留面子。
“送派出所！必须送！”
赵师傅一声令下，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押着五花大绑的徐强，浩浩荡荡地往附近的派出所走。
大家积极得很，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是手表厂的人了，是个社会闲散人员，扭送去公安局也不丢手表厂的脸，反倒是为民除害。
到了派出所，天已经大亮了。
徐强人坐在办事大厅的长条木椅上，身上还股馊臭味，值班民警靠近了都皱眉头。
但他还不老实，歪着脖子，嘴上囔囔着：“我没干坏事！我就是拎着垃圾走到人家家门口，这也犯法啊？”
“老实点！”民警敲了敲桌子，“是不是故意，我们自然会调查。”
“公安同志，情况是这样的。”
赵师傅作为楼长，把怎么抓到徐强、以及昨天楼里就有被倒垃圾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把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陆晋川推了出来：“这就是受害者，小陆。徐强带的泔水，就是准备冲着他家门口倒的。小陆，你给公安同志详细说说。”
陆晋川点点头，神色平静地做了笔录。
等笔录做完，徐强那边还是咬死了不认账。
“我就是路过！路过不行啊？”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办案民警冷笑一声：“路过？大半夜四点钟，提着两桶泔水去人家家路过？当谁是傻子呢？”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
民警把笔录本一合，“你不签字承认是吧？行，那就一直耗着。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破坏公共卫生、扰乱居民生活秩序，这事儿可大可小。你不配合，那就先拘留审查，别想回家了。”
徐强一听要拘留，脖子缩了一下，但还是硬撑着不肯松口。
这一耗，就耗到了中午。
派出所的食堂开饭了，洋葱炒鸡蛋的香味顺着走廊飘进了办事大厅。
徐强从昨晚半夜出来“作案”，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再加上昨晚被陆晋川那一顿胖揍，现在浑身哪哪儿都疼，又冷又饿又疼，简直是遭罪。
他看着几个民警端着铝饭盒吃得喷香，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一声巨响。
心理防线终于崩了。
“我签……我签还不行吗！”徐强喊道，“我还要举报，陆晋川打我，他把我扑倒之后故意打了我好几下，这儿，这儿，都有！”
他指着自己大腿和屁股。
民警皱了皱眉，秉公办事地走过去：“哪儿？掀开看看。”
徐强赶紧把裤子撸下来，指着大腿肉厚的地方：“就这儿！他踹的！”
民警凑过去。
脏兮兮的屁股，连块淤青都没有，多看一眼饭都要吃不下了。
“这不啥也没有吗？”民警直起身，脸色更难看了，“好啊，这时候了还敢诬告好人？我看你是不想走了！”
徐强傻了，明明疼得要死，怎么会没伤呢？
哪里知道，陆晋川那是常年在山里打猎练出来的手劲和巧劲，专门往肉厚的地方招呼，痛感十足，却不留痕迹。
民警也没想真把他关起来，毕竟这事儿说到底属于治安纠纷，主要以教育为主。
“早听话认错不就完了？”
民警把一份《治安调解书》和《检讨保证书》拍在他面前：“写！深刻检讨你的错误行为，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徐强只好忍着饿，大着脑袋，像个小学生一样，趴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检讨。
好不容易写完了，按了手印。
“行了，”民警看了看，“家里有人吗？通知家属过来签个字，做个担保，你就能走了。”
徐强傻眼了：“还要家属？”
“废话！为了监督你以后不再做这种缺德事，当然需要保证人签字！”
徐强这下是真的紧张了。
“别找我妈！”
他上次被开除的事，已经把他妈气得够呛，要是让他妈知道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倒泔水又进了局子，估计得拿着菜刀追他三条街。
他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一个人，“我未婚妻……找她行吗？”
手表厂，包装车间。
机器轰鸣，女工们正忙碌地在流水线上作业。
乔梦戴着工作套袖，正心不在焉地往表盒里塞说明书，她今天眼皮一直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传达室大爷那个破锣嗓子传遍了整个车间：“包装车间！包装车间！乔梦同志！乔梦同志在吗？有你的电话！公安局打来的！”
“……”
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三秒。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集中到了角落里的乔梦身上。
“公安局？怎么回事啊？”
乔梦的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羞愤欲死。
她一把扯下胳膊上的套袖，去传达室接电话，根本顾不上去找车间主任请假。
去派出所的一路上，乔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
徐强到底是怎么进去的？怎么被发现的？
她昨天明明跟他说过，不用再去贴大字报了，厂里已经在排查了，只要把那些流言蜚语散播出去，效果是一样的。
难道是因为那几张大字报被查出来了？心里开始发虚。
乔梦越想越怕，等赶到派出所门口时，腿都有点软了。
然而，等她进了办事大厅，听民警一说情况，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大字报？
是徐强往人家家门口倒泔水？被居民楼的邻居当场抓获？
乔梦张大了嘴巴，看着角落里那个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窝囊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脑子有病吗？！
谁让他去倒泔水的？！
“你是他未婚妻是吧？”民警把保证书递给她，“看看，这是他写的。你签个字，把人领回去吧。好好管管，多大的人了，还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乔梦看着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她指着徐强，气得手指都在抖。
徐强一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凑过来，也不管自己身上臭不臭：“梦梦，你可来了！快，快签字带我走！我要饿死了！”
乔梦恨不得转身就走，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可民警的目光，还有办事大厅里其他群众的指指点点，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拿起笔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公安局乔梦不敢多说什么。
“行了，走吧。”民警挥挥手。
乔梦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转身就走。
就在她跨出门槛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两个年轻民警的低声议论：“哎，看着挺好的一个年轻女同志，穿得也体面，怎么找了这么个未婚夫？”
“谁知道呢，鲜花插在牛粪上呗。这男的，又蠢又坏……”
乔梦的背脊僵了一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几乎是逃出了派出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两条街口。
乔梦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徐强拖着那条昨晚被踹疼的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梦梦……梦梦你慢点！”
徐强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又累又饿又疼。
“梦梦，那边有个小饭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快饿晕了。”他讨好地拉了拉乔梦的衣角。
乔梦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在这个无人的街角彻底爆发了。
“徐强，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泔水吗？！”
她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尖利得有些破音：“谁让你去林锦瑶家门口倒垃圾的？啊？我让你去了吗？我让你做这种事了吗？！”
“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丢人？刚才在车间，那个大喇叭喊我去领人，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吗？！”
徐强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
他本来就饿得发慌，身上还痛，又在局子里蹲了半天，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她出气？为了逼走林锦瑶给她争房子？
结果乔梦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骂他？
徐强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也上来了。
“乔梦，你差不多行了啊，我够给你脸的了。”
他梗着脖子，也不顾形象了，大声吼了回去：“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不是嫉妒林锦瑶吗？你不是恨她吗？我想帮你把她赶走，我有错吗？”
“当初要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丢人呢？！”
“你……”乔梦被他戳中了痛处，脸色煞白，“你给我闭嘴！”
“不稀罕钱那你把钱还我啊！”徐强也红了眼，“还钱！现在就还！你把彩礼退给我，咱俩一拍两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