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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徐妈妈那几乎要将人拖进去的热情，林锦瑶笑着往后稍稍退了半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她拉扯的动作。
“不用了阿姨，”她的声音温和又疏离，“我们今天来吃饭，是为了给我爸妈接风，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看了一眼强颜欢笑的乔梦，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等乔梦和徐强结婚的时候，我一定送到祝福。”
这话听在徐妈妈耳朵里，就是“结婚会送礼”的意思，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也不强求他们非要挤一挤加个座了。
连连点头：“哎哟，好好好！那说定了啊！我们家徐强结婚也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们，一定来啊！”
乔梦站在一旁，手心在崭新的涤卡裙上死死掐出了褶皱。
她感觉自己的脸要被徐妈妈这副迫不及待捞钱的样子给丢光了。
乔梦的胸口剧烈起伏，她不想再看徐强那副因为在聚兴园办酒而得意忘形的样子，更不想看到林锦瑶假意微笑的表情。
她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径直走回了自己那桌，重重地坐了下去。
“欸，梦梦，你怎么了？”徐强不明所以，赶紧追了过去。
“梦梦，妈也是好意，你快过来招呼客人啊……”徐妈妈在后面喊了一声，见乔梦不理她，脸色立即变了。
“我们进去吧。”林锦瑶收回目光。
聚兴园的大堂里，徐家那五六桌酒席占了正中央的位置，划拳声、劝酒声、小孩的哭闹声混成一片，地上一片狼藉，满是瓜子壳和烟头。
林锦瑶他们则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找了大堂角落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这边相对安静些。
“一转眼，你们都成家了。”
许沅秋看着不远处那桌热闹的酒席，有些感慨。
她轻声对林国栋说：“我还记得那个乔家的小姑娘，有一次你拿回来一包进口巧克力，锦瑶分给她一半，她当着我的面没吃，小心翼翼地拿手帕包起来，说是要带回家给她弟弟，锦瑶看到了，就把自己那一半也给她了。”
林国栋心粗，没听出来妻子的意思：“是，挺懂事的。”
“懂事是懂事，”许沅秋眼皮微微一翻，和女儿对视一眼，发现两个男人都没听懂，无奈的交换了个眼神。
后面没说出来的半句是，就是心思有点小家子气，小小年纪，眼睛就老盯着别人手里的东西。
不过，毕竟是女儿的朋友，都是小孩子，她当时也不多做干涉。
许沅秋看向女儿：“锦瑶，你和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你们是一起下乡的？”
陆晋川插不上话，就拿着茶壶给大家倒茶。
林锦瑶：“是，妈妈你以前总跟我说，人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心就会变，不是所有朋友都能陪我走一辈子，我以前不懂，觉得谁对我好，我就对谁掏心掏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晋川刚给自己倒上的热茶上，热气氤氲了她的睫毛。
“现在我懂了。”
林锦瑶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向父母：“她不值得当朋友。”
她没说乔梦什么别的：“知道能回城那时候，乔梦劝过我离婚。”
“什么？”林国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林锦瑶转过头，故意看了眼身边正襟危坐的陆晋川，她知道这个男人正竖着耳朵听呢。
用手肘轻轻推了推陆晋川：“乔梦还和我说，当初她听到，村里人怂恿你，让你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回城。还说……要是我敢跑，就打断我的腿。”
她促狭地眨眨眼：“是不是真的啊？”
“没有！”
陆晋川“蹭”地一下坐直了。
“不是，是！是有人这么说过！”他急得耳根都红了，笨嘴笨舌地辩解，“我根本就没理他们，也从没这么想过！真的！我……我怎么会……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生怕岳父岳母误会，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看着他这副老实人被冤枉的紧张模样，林锦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国栋笑着摆摆手：“晋川啊，你别紧张，爸妈信你。”
林锦瑶心里却“哼”了一声。
她摊了摊手，对着爸妈说：“反正现在还是和她保持距离比较好，以前也是我没看清。”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刚才林锦瑶就注意到，提到乔梦时，陆晋川的眼神明显闪了闪，手也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握紧了。
这个木头……
林锦瑶猜到了，陆晋川最近这么怪，又是卖房子又有情绪，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她，而且这件事，肯定和乔梦有关系。
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等晚上回去看她怎么好好。
点的菜陆陆续续上了，林国栋厚着脸皮经过妻子同意点了一小罐黄酒，小小地抿了一口。
乍暖还寒，一点温热的黄酒下肚，恰到好处地驱散了点凉意。
他看向不远处那几桌吵吵闹闹的酒席，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别人的事，咱们就不说了，都过去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陆晋川身上，眼神里带着郑重。
“晋川，”他放下酒杯，“我说句实话，你别往心里去。”
“爸，您说。”陆晋川立刻坐直了身体。
“一开始，知道囡囡在乡下突然和你结了婚，我和你妈妈……说实话，是一万个不放心。”
林国栋叹了口气，“要不是我那时候实在走不开，我真的……我真的会立马跑去东北找你们。”
“可后来，”他话锋一转，“是囡囡的信，让我们放了心。”
林锦瑶一愣：“我的信？”
她都有点忘记当时每个月给爸妈的信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了，关于陆晋川的应该很少，怎么会说是因为她的信对陆晋川放心呢。
“对，你的信。”
许沅秋温柔地接过了话头，“虽然你信里总说你一切都好，让我们别担心。可我和你爸知道，你在那边，怎么可能真的‘一切都好’。”
“但是……”许沅秋的眼眶微微泛红，“我们从你的信里，看出来了，你过得……很安心。”
林锦瑶那些信里，很少提自己干了多少活，吃了多少苦。
她写的是，白沙坑村的冬天，山上的雪能积多厚；春天的风吹过来，带着松树的味道；还有她从村里老人那里听来的、关于“棒槌鸟”的民间小故事；她还写，陆晋川在窗台上给她钉了个小木架，她用罐头瓶养了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林国栋不知道是喝酒喝的有点上脸还是有点激动，看着陆晋川，声音感慨。
“一个过得困苦、整天只为了下一顿饱饭劳作的人，她的眼睛里，不会有山、有风、有那些小故事。”
“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你让她在那么苦的日子里，还有心思和余力，去抬头看风景。”
说着又喝了一口酒，眼圈也红了。
“我这个当爸爸的……没用，”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没把你妈妈照顾好，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平反有什么用……”
“国栋，”许沅秋轻轻按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失言。
“但是晋川，”林父抬起头，郑重地看着他，“见到囡囡的第一眼，我们就更加确认了。”
他们那个被娇惯坏了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宝贝女儿，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眼睛里依旧有光。
那不是被生活磨平的暗淡，而是被妥帖收藏、被精心呵护过的光彩。
“我们的宝贝，”林国栋端起酒杯，“现在有人……更加宝贝了。”
林锦瑶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陆晋川也有点绷不住，只觉得胸口又热又胀，他什么也不会说，只能猛地站起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爸，妈，”他放下杯子，“你们放心。”
一家四口在角落里安静地吃着饭，说着推心置腹的家里话。
不远处乔梦那桌的喧嚣和敬酒声，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既然林锦瑶说了“乔梦不值得当朋友”，那对他们来说，这个人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一顿饭吃得畅快淋漓，桌上的菜也渐渐见了底。
就在这时，不远处乔梦那几桌本就喧闹的酒席，声音好像突然更高了，还隐隐传来了女人拔尖的声音。
“怎么回事？”林锦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是……吵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