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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梦一脸错愕地看着林锦瑶抱着饭盒往前跑，那架势，比得上当年在村里，听到大喇叭广播他们这一批知青可以返城的消息时，姑娘们丢下手里的锄头、扔下还没洗完的衣服，疯了一样往大队部冲的样子。
“怎么回事？”
一道平实的男声响起，周明朗从另一条街的院墙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身量清瘦，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擦得发亮的黑皮鞋，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要说长相，并不算出挑，只能说五官端正，可他浑身那股子斯文劲儿，就和厂子里一群满手机油的工人不一样。
他皱着眉，语气不悦：“你不是打过包票，她准会答应去看电影么？刚才说什么了，是锦瑶家里出事了？”
乔梦摇摇头，刚才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呢，心里也纳闷。
照理说，以她对林锦瑶的了解，如今她对和陆晋川离婚的念头坚定得很，只要自己再努力几次，制造林锦瑶和周明朗单独相处的机会，让她看见两个男人之间的差距。
一个有学问、有礼貌，谈吐斯文；一个粗手大脚、文化低下，整天在厂子里打零工。
林锦瑶迟早会认清，陆晋川根本配不上她。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个最能击中林锦瑶要害的点。
半年前他们知青返城前，乔梦无意间听到村里老人和陆晋川的一次对话。
“你可得看紧了，你媳妇要是回了城，心就野了，女人一旦放出去了，就跟飞了的鸟似的。你呀，把她钉死在村子里，给你生个儿子才是最要紧的。”
乔梦是亲耳听到的，后来添油加醋地转述给林锦瑶。
表面上是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模样，实际上却是用这种“好朋友的提醒”，一点一点往林锦瑶心里扎钉子。
“我看她拿着东西往厂子跑。”乔梦收回心思，面上还带着笑。
淡淡道，“多半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吧，这也是没办法预料的。”她话里有几分敷衍，显然不愿承认自己这边出了差错。
周明朗没约到正主脸色也不好看，推了推眼镜：“电影你自己去看吧。”
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乔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娃娃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暗暗攥紧了手心看向林锦瑶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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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瑶一口气跑过两条小路，才敢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乔梦没追上来。
她最里头的背心都跑的有点汗湿了，冷风一吹，直冒鸡皮疙瘩。
手撑着街边青灰色的砖墙，呼吸急促，喉咙里像塞了一团火，眼前直冒金星，跑太狠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头顶斜后方飘过来，带着点粗糙的质感。
林锦瑶还没缓过神来，脑子轰的一下空白，猛地回头，血一下子全冲到大脑，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双腿灌了铅，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栽倒。
陆晋川原本是中午没来得及吃饭，下午还要跟师傅学线路，就在路口小铺子里买了两个白馒头垫垫肚子。
刚掏完钱，就看到本该好好在家待着的林锦瑶，像是被人追着似的，头发乱飞，两条腿甩得都快飞到肩膀上来，冲到街口的砖墙边撑着，呼哧呼哧喘得上不来气。
陆晋川眼看她身子一歪，伸手去扶。
林锦瑶其实脑袋还算清醒，只是身体不争气，腿像踩在棉花上。
“哎呀——”一声，尾音拖得又细又软。
整个人直直往他怀里扑去，胳膊没力气似的，恰到好处地绕上了陆晋川的腰，另一只手还没忘了饭盒，她手指头稳稳勾着袋子呢。
那模样，说是晕过去吧，眼睛却半睁着，黑白分明，带着点水光，还在偷偷观察他；说是有意撒娇吧，又装得那么理直气壮。
明明是矫揉造作的一连串动作，却因为她一张白生生的脸蛋，额角还冒着汗，唇瓣娇气气地翘着，看起来别提多可人了。
陆晋川一点都不为所动，动作干脆，把她扶稳后就往旁边一推，生生拉开了距离。
怕她等会又嫌弃自己身上衣服脏。
林锦瑶气得下嘴唇都快要被自己咬肿了，这木头、榆木疙瘩，抱一下都不行！
心口又酸又堵，气得直冒火。
手里的饭盒“啪嗒”一下往他怀里扔，又觉得丢脸，声音带上了哭腔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吃什么馒头啊！别人要是看见，还不得说我林锦瑶虐待你，不给你饭吃？气都气死我了！”
陆晋川低头看着怀里沉甸甸的饭盒，愣了下，木讷地回了一句：“馒头也能吃饱。”
语气平淡的，就跟说天气一样。
林锦瑶一口气堵在胸口，眼睛都瞪圆了：“陆晋川！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惹到林锦瑶的话，把饭盒换了个手，呆呆看着她。
“还不快去，别做什么都这么木，好好学知道不。”
林锦瑶挥挥手，算了，不跟这种木头计较，反正饭是送到他手里了。
又喘了口气，反手叉着腰准备往回走，走出去两步，回头看陆晋川还在站在原地，一手是他刚买的包子，一手饭盒。
“傻站着干什么！去呀！”
她不知道，她现在在陆晋川眼里看起来就像只被惹毛的漂亮野山鸡，羽毛尾巴都抖散开了。
想着往回走别等会又撞见乔梦了，林锦瑶在看着陆晋川转身离开往厂子里去之后，她拐了个道，摸摸外套口袋里有钱，去趟国营百货商店。
陆晋川赶到厂里，车间后头靠墙辟出的一小块地方就是师傅带学徒的“临时课堂”。
水泥地面还带着潮气，靠角落里放着几只马扎和一张破木桌，上头堆了几本油渍斑斑的《电工手册》，再就是一堆拆了一半的电表壳子、电线头子。
师傅还没来，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师兄正蹲在地上，手里夹着“哈德门”，吞云吐雾。
烟雾混着车间里机油、铁锈的味道，呛得鼻子发酸。
“哟，小陆又回去给媳妇做饭啦？”
有人笑嘻嘻抖落烟灰，“这么大个子，天天端锅上灶的，真是林家的上门女婿咯。”
几个人起哄打趣。
陆晋川不搭他们的话，只把布袋放下来，解开绳子，从里头拿出那个铁皮饭盒。
啪嗒一声打开盖子，热气还没散干净。
又把买的两个馒头放上去，拉过一只马扎坐下，低头闷声吃饭。
“哟，今个菜色不错嘛，不光吃馒头了，还加餐呢？”
“嗯。”陆晋川头也不抬，声音闷沉，带点倦意，“我媳妇给我带的。”
几个打诨的学徒面面相觑，笑声一时止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