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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两人在镇上搭了顺路的车回了白沙坑村。
别说林锦瑶了，就连今年上半年才刚回来处理过房子的陆晋川都没想到，村里人对他的态度，简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刚进村口，甚至还没走到大队部，就被一群在村口聊天的婶子们给围住了。
以前大家虽然也热情，有些还是亲戚，但交情往来也就是个面子情，陆晋川性格比较闷，和村里人都不算太亲近。
“晋川啊，中午去三大爷家吃饭！”
“去我家！去我家！我家特意去镇上打了酒，一定陪我喝两盅呢！”
一路走到村支书办公室，陆晋川已经被各种叔伯、婶婶热情地邀请了七八回，那股子亲热劲儿，仿佛他是这些人家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林锦瑶跟在他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
她心里暗自嘀咕：以前我在村里待了那几年，也没见这些亲戚对陆晋川这么上心啊？那时候过年，也没见谁喊他去家里吃顿热乎饭。
到了村支书办公室，更是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
老支书早就坐在那儿等着了，桌上摆着已经盖好章的档案调动函、政审材料和介绍信，整整齐齐一摞。
“来了？”
老支书笑眯眯地看着陆晋川，“东西都给你弄好了，你核对一下。”
陆晋川都有点不适应。
他本来还特意在镇上买了两包烟，准备用来散烟做人情，方便办事用的，结果烟还在兜里没掏出来，事儿就已经办完了。
“谢谢支书。”陆晋川接过材料确认。
“谢啥。”
老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晋川啊，你是咱们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考上中专，在咱们这儿，那就是跳出农门，给我们村长脸啊！”
林锦瑶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是了，环境不同。
她们在上海，周围都是工人、干部子女，恢复高考后，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大学，但在白沙坑村这种偏远的东北农村，情况完全不同。
现在教育体系尚未完全复苏。
在老百姓眼里，“中专”还是硬通货，是与“大学本科”并列的高等教育序列。
一旦考上中专，那就是“铁饭碗”的保证。
毕业后直接由国家分配工作，或者是去当技术员，或者是进机关，最关键的是，户口能从“农业户口”转为吃商品粮的“非农业户口”，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跳龙门。
在村民们眼里，陆晋川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卖力气的穷小子了，约等于就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所以，大家才会对他这么客气。
林锦瑶忍不住偷偷用手肘怼了怼他的腰，调侃：“行啊，现在吃香了啊。”
陆晋川无奈看了她一眼。
中午，两人实在推脱不过村里人的盛情，最后被老支书强行留在了村委吃饭。
饭桌上，几个村干部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家乡，有什么招工的好路子也想着点村里的后生。
陆晋川根本解释不通，什么找工作都是没影的事，他自己都还要上学没工作呢，而且上海的情况和老家完全不一样。
吃完饭，老支书又拉着陆晋川说话，聊的都是些关于户口迁移政策和以后分配去向的事。
林锦瑶听了一会儿，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这帮大老爷们喝酒，屋里味大，人家也不搭理她。
“我去门口溜达溜达，不走远。”她跟陆晋川打了个招呼。
“我早些结束，”陆晋川低声和她保证，目光一直追着她出了门才收回来。
林锦瑶站在村委门口，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黄土地和土坯房。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非要跟着陆晋川回来。
真回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以前住的那个知青点早就分给了别人住，陆晋川的房子也卖了，她也不好贸然过去看。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绕着村委的房子慢慢晃悠，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看着远处连绵的大山发呆。
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喊声：“锦瑶姐！”
林锦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一个穿着红格子衬衫、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正站在不远处。
姑娘骨架很大，典型的东北农村妞长相，脸盘圆润，皮肤有些黑红，但胜在年轻，透着股子结实劲儿。
林锦瑶愣了两秒，才从记忆里挖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玲子？”这姑娘像是吃了化肥一样，一下子抽条长高了这么多，都快比她高半个头了。
以前林锦瑶刚到村里插队的时候，这个玲子才十一二岁。
那时候这丫头就老喜欢偷偷跟着她，躲在墙角看她梳头、看她洗脸，后来还总是刻意模仿林锦瑶的穿衣打扮，学她扎头绳的样子，学她走路的姿势。
那时候林锦瑶只觉得这就是个爱臭美的小女孩，也没当回事，没想这一年长这么高了。
“哎！是我！”
玲子见她认出来了，显得特别高兴，几步就蹿了过来。
“锦瑶姐，我听他们说你们回来了我就过来找你来了！”
她甚至都没寒暄两句，直接就开启了话匣子：“我听说川哥在上海考上中专了？真厉害啊！”
“你们在上海一定过得很好吧？真羡慕你，能回城，还能带着川哥一块儿回去，上海一定很好吧。”
“哎，锦瑶姐，你这衣服真好看！”
玲子的目光忽然定在了林锦瑶身上。
今天天气有点阴，风也有点凉，所以林锦瑶在裙子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米色衬衣，衣服是她在百货商店买的，剪裁宽松，面料柔软，不显腰身。
“这款式哪儿买的呀？我在镇上商店都没见过。”
玲子一边说着，一边毫无顾忌地伸出手，直接就往林锦瑶的衣服上摸了过来。
林锦瑶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抬手“啪”地一下，把她的手给打偏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
玲子的手僵在半空，愣住了。
林锦瑶也有点尴尬。
她不是故意的，纯粹是被人突然上手摸衣服给吓一跳，再加上玲子手伸过来的方向冲着肚子。
“对不住啊玲子，”林锦瑶脸上带着歉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别人突然碰我……”
“没事，没事！”
玲子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大大咧咧地收回手，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是我手脏，怕摸坏了你的好衣服。”
她嘴上这么说，笑着，可那双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林锦瑶身上的衬衫，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过度渴望。
那眼神让林锦瑶心里有点怪怪的。
“我就是觉得真好看，我们这可买不到这样式儿的。”
玲子又感叹了一句，然后忽然抬起头，满脸期待地问，“对了锦瑶姐，我听说上海可繁华了，我以后要是有机会去上海，能去找你们玩么？”
林锦瑶以为她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毕竟今天进村这一路，碰到好几个热情的婶子大娘，都客套地说过“以后去上海找你们玩啊”之类的话，大多是句场面话。
再加上刚才自己打了一下人家的手，反应确实大了点，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林锦瑶也没多想，回了句标准的客套话：“行啊，欢迎欢迎。”
“真的？那就这么说定了！”玲子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
“锦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陆晋川的声音，在找她。
“来了！”林锦瑶如蒙大赦。
“那个……玲子，陆晋川叫我了，我先走了啊！下次有机会再聊！”
她赶紧冲玲子挥了挥手，转身就往陆晋川那边过去。
心里却在想：这个玲子，怎么越长大越奇怪了？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慌，以后还是别再碰到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