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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陆晋川沉默了。
那时候的他，二十岁不到，正是血气方刚却又没见过世面的年纪。
可那天的林锦瑶很不一样。
她是陆晋川长这么大见到过的最白最好看的一个人，对他这种整天在地里干活的人来说，第一眼的冲击太大。
心理学上说，当一个人面对远超自己认知、过于美好或高不可攀的事物时，第一反应往往不是靠近，而是逃避，是生物本能的自卑和自我保护。
陆晋川不知道这些专业的说法，他当时被那样一双眼睛一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手脚都不听使唤。
其实是，落荒而逃。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呢？
陆晋川没由来地又紧张起来，手心开始微微发汗。
躺在他身边的林锦瑶，把手搭在他胸前，敏锐地感觉到一颗心脏“咚咚咚”地加速跳动。
“你心跳变快了，”她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就这么难回答吗？还是……你在想理由编瞎话？”
“不是！”陆晋川赶紧否认。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在老婆面前承认自己“胆小”，实在是有点丢脸。
但更不想骗她。
“我就是，”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坦诚，“你长得太好看了，太白了。”
“我没见过那样的，就紧张。”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你看，本来就是……就是耍流氓，你一瞪我，我就吓跑了。”
林锦瑶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乐死了。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被她吓跑了。
“你知道吗，”林锦瑶笑够了，重新趴回他怀里，手指卷着他胸前背心布料玩，“我当时就想，这人跑这么快，是不是着急回去打小报告去了？”
那时候知青管理严，私自离队进山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挨批评的。
林锦瑶当时也没想到会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碰上人，吓得够呛，收拾东西也就赶紧溜回去了，生怕陆晋川回村里叫人来抓她这个“落跑知青”。
结果，等她心惊胆战地回村里，大家才刚起来干活，什么事都没有。
甚至大家都不知道她出去过那么久，连乔梦都以为她只是早起去离得远的茅坑上厕所去了，还抱怨她去得太久。
“我才不会，”陆晋川听她这么说，有点委屈，“打小报告。”
而且，那是他的秘密。
他在那个林子里撞见了她，就像撞见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陆晋川想藏着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告诉别人？
不过听得出来，老婆现在很高兴。
她笑起来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高兴的情绪像电流一样传导给他。
既然她高兴，那他也高兴。
没忍住，手臂收紧，把人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被窝里没多久就传来了亲亲摸摸的窸窸窣窣声。
这次的亲吻，不带那种急切的**，而是一种温存的、细水长流的安抚。
陆晋川的唇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才落在唇上，辗转厮磨，那种感觉很舒服，像被温水泡着。
林锦瑶被他弄得昏昏欲睡，脑子都舒服得晕乎乎的，手指头尖尖都软了，搭在他的肩膀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呼吸终于变得平缓绵长。
陆晋川停下了动作。
他借着月光，看了看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又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被角给她掖好，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出了卧室。
老洋房的深夜静悄悄的。
陆晋川站在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捧凉水，狠狠地泼在自己滚烫的脸上。
“呼——”
-
第二天中午。
徐强拎着一网兜麦乳精和水果罐头，敲开了乔家的门。
“徐强来啦？”
乔母一开门，看到是徐强，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她不怎么看得惯徐家在订婚宴上那种抠抠搜搜甚至“算计”的做法，但女儿既然自己愿意，又没说要断，她这个当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阿姨，您好。”徐强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笑得一脸憨厚，“我来看看您和叔叔。”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别这么客气。”乔母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杯茶。
徐强在乔家坐了一会儿，陪着乔母闲聊了几句家常，眼神却一直往里屋飘。
“那个，阿姨，”他放下茶杯，装作随意地提起，“梦梦昨天跟我说，她有两本书落在家里了，让我今天顺路过来帮她带去宿舍。她最近工作挺忙的，没空回来拿。”
“哦，书啊？”乔母也没多想，“你自己去找吧，我也看不懂她那些什么东西。”
“好！”
徐强心中暗喜，起身进了乔梦那间狭小的卧室。
反手关上门，脸上的憨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的精明。
他太了解乔梦了，大字报是乔梦写好了给他，让他去贴的。
厂里的职工宿舍是多人间，人多眼杂，乔梦那种小心谨慎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在宿舍里写这种随时会被发现东西，被别人不小心看到的风险太大了。
所以她一定是在家里写的。
而且以她那种自负的性格，那些写废了的、或者没用上的草稿，肯定还没扔。
他今天借口来帮乔梦拿书，就是想来找这个“证据”。
只要拿到了这个，就不怕她不听话！
徐强动作飞快地翻着桌上的书堆，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本厚厚的《数学辅导》里，这本书看起来被翻得很旧，书页蓬松。
徐强拿起来，随手一抖。
“哗啦。”
几张折叠起来的信纸，从书页的夹层里掉了出来。
“找到了！”
徐强把那几张纸小心翼翼地夹回书里，又随便拿了两本别的书做掩护，抱着一摞书走出了房间。
“阿姨，找到了，就这几本。”
“行，那你慢走啊。”乔母把他送到门口。
徐强出了乔家，一步三晃地抱着那本藏着“炸弹”的辅导书，朝着手表厂的方向走去。
到了厂门口，保卫科的人跟徐强以前是同事，都很熟。
“哟，强哥，怎么回来了？”
“这不，给乔梦送点东西。”徐强掏出一包“大前门”，熟练地散了一圈，“她东西落家里了，我给她送完就走。”
保卫科的人接了烟，也没多问，挥挥手就放他进去了。
徐强进了厂，径直去了包装车间的办公室，找到了正在喝茶的车间主任。
“主任，乔梦这两天跟我闹别扭，这几本书落在家里了。她不是要考大学吗？这复习资料挺重要的。”
他把那摞书放在主任的办公桌上，一副“我是为了她好”的深情模样：“我也不耽误她前程，知道我现在名声不好，我就不去找她了，麻烦您替我转交一下，我这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