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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梦今天这顿订婚宴，吃得心不在焉。
她身上这套新衣服，是徐强托人从广州“倒”来的最新款式，花了整整二十块钱，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但乔梦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老是去在意袖口刚才被徐强给她夹菜溅上的那一小点油渍上面。
能配合着徐强假情假意笑到现在，全是为了徐家答应的，今天要给她的一半彩礼钱。
忍受下徐强那些让她恶心的触碰，盘子里徐强给她夹的菜一动都没动过，堆积在了一个小角落。
眼看着酒席接近尾声，菜差不多都撤下去了，徐家的亲戚们打着饱嗝，剔着牙，开始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
徐妈妈那边，看着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乔梦坐不住了，她碰了碰身边还在傻笑敬酒的徐强，压低声音：“你妈什么时候给彩礼钱？”
“啊？哦！”
徐强喝得满脸通红，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来，赶紧凑到主桌他妈身边：“妈，那个……彩礼……”
“急什么！”
徐妈妈正被亲戚们奉承得红光满面，她不耐烦地拍了拍自己口袋，“还能跑了？我都准备好了！先招呼客人！”
徐强得了准话，又跑回来，乐呵呵地安慰乔梦：“听见没，梦梦，我妈都准备好了，她肯定得先把客人招呼完，等会就给你，不会忘的。”
乔梦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终于，饭店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客气地问道：“同志，请问你们现在谁方便核对一下账单，结一下账吗？”
徐妈妈站了起来，手一挥，招呼道：“梦梦，你来。”
然后又看了眼像膏药一样巴在儿媳妇身边、给她倒水夹菜的儿子，“你也过来。”
“哎，来了。”徐强赶紧应声。
乔梦心里“咯噔”一下，结账就结账，叫她过去干什么？
但当着服务员和其他人的面，她也不好多问，只好跟着徐强，三人一起走到了收银台。
“同志，”服务员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你们今天一共是五桌酒席，每桌是五十块的标准，包含酒水，一共是二百五十块整。”
平心而论，徐家今天请客确实请的很有面子。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徐妈妈从那个鼓囊囊的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了……一个红色的信封。
只见徐妈妈当着收银员的面，从那个红包里数了钱递过去：“同志，你再点点。”
“好，一共收您三百元整，找您五十。”收银员接过钱，点清了，利落地撕下了收据。
乔梦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饭钱，怎么放在红包里。
徐妈妈付完了钱，拿好了收据，然后，她把那个已经被掏空了一半的红包，重新包好，然后，笑着递到了乔梦面前。
“拿着吧，这钱啊，你可得收好了。”
“……”
乔梦没有伸手，她隐约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声音都发紧了：“阿姨，这是……？”
徐强也一脸问号地看着他妈：“妈，这是什么钱啊？”
“傻儿子，”徐妈妈笑着，眼睛里闪烁着精光，那张笑出皱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算计”与“得意”。
她转向乔梦，声音拔高了几分，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这是我们家给你的彩礼钱啊！”
“你说要在聚兴园办，这不，也依着你办了？这地方真挺好的，气派！还是你们年轻人眼光好。”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亲戚，“你看大家今天吃得多开心，你爸妈脸上多有光彩！”
这怎么行！
乔梦的血“轰”地一下全冲上了脑门！
她为了原先说好的八百块彩礼，才忍受了徐强，答应了订婚，结果徐家母子在这里埋了这么大一个坑等着她！
拿她的彩礼钱，请他们徐家的客？！
“这婚，我不订了！”乔梦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那个红包推了回去。
“你什么意思！”徐妈妈的脸也立刻拉了下来。
“我们当初说好的是八百块彩礼，一码归一码！”乔梦尖利地说道，“你现在拿我自己的钱请客，打发叫花子吗？！”
“我告诉你，钱我不要了，这婚谁爱订谁订！”
徐强一看事情要糟，急了，一把死死抓住了乔梦的手腕，他力气大，掐得乔梦生疼。
“你放开我！”
“我不放！”
徐强今天喝了不少酒也红了眼，“今天这么多亲戚朋友都吃了我们的订婚酒，你现在说不订了？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旁边的收银员和几个服务员饶是见多识广，也看傻了。
吃霸王餐的见过，酒后闹事的也见过，拿儿媳妇彩礼钱付酒席钱，然后儿媳妇当场悔婚的……这可真是头一遭。
收银员赶紧使了个眼色，让旁边一个年轻的服务生去后面叫人，盯着点，这家人别拉拉扯扯的把饭店东西破坏了。
“收据已经开了，钱也结算清楚了，”收银员公事公办地说，“你们的家务事，还请到外面去吵，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听见没！钱都付了！”
徐妈妈一看乔梦敢反抗，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开始拍大腿。
“哎哟喂！不活了啊！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啊！我辛辛苦苦攒的钱，花了八百块娶儿媳妇，她说不嫁就不嫁了啊！”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骗人啊！吃了酒席，现在想跑路了啊！”
徐妈妈的嗓门又高又亮，穿透力极强，瞬间把大堂里还没走干净的客人都吸引了过来。
乔父乔母也听到了动静，赶紧跑了过来，“这是做什么呢！亲家母，好好的吃着饭，怎么就坐地上了？”
“我呸！谁跟你是亲家！”
徐妈妈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乔梦的鼻子骂：“你们乔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今天吃了我家五桌酒席，这订婚就算是成了，今天就是我徐家的人！想反悔？门儿都没有！”
乔梦气得眼前发黑。
她看着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再看看自己父母那副觉得丢人、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绝望涌上来。
“好，”乔梦冷笑一声，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今天你们徐家亲戚五桌，我们乔家一共就来了四个人！”
她把钱拍在徐强手里。
“一桌五十，我们四个人，算你十块钱一个人，四十块！我把我家的饭钱付清了，就当是自己花钱吃了顿饭！从今往后，订婚的事，谁也别再提了！”
“不行！”徐强抓着钱，又去抓她。
声音越来越低地威胁：“你今天敢走，明天我就去厂里说出实情，是谁指使我干那件事，我没了工作，你也别想好。”
乔梦如坠冰窟。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惊讶的声音，忽然从混战的人群旁插了进来，“有空帮我们结一下账不？”
林锦瑶揣着自己的小皮包，好像完全没看见这边的剑拔弩张，径直走到了收银台前。
她身后，陆晋川高大的身形将她和林父林母都护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里。
“服务员同志，我们是角落那桌的，结账。”
“哎，好的。”收银员不看热闹了，给他们算账。
林锦瑶付了钱，拿好找零，这才转过头，仿佛刚看到地上的闹剧。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那双漂亮的杏眼眨了眨，满是无辜和关切：“呀，乔梦？阿姨？你们这是……怎么了？”
乔梦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林锦瑶。
林锦瑶却好像没看到她的恨意，反而叹了口气，走近两步，拉着乔梦的手。
她轻声说：“我想起……”
“当初我在村里和晋川领证的时候……”
林锦瑶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
“你当时跟我说：‘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连顿好饭都不吃？’你还说，‘仪式办得越风光，说明男方家里越看重你，不然随随便便就领了证，男人以后怎么会珍惜你？’”
当年，乔梦就是这样不断在林锦瑶心里种下小刺，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自我怀疑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真实的感受。
林锦瑶说完，忽然又笑了。
她歪了歪头，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笑容明媚又残忍：“你们现在在聚兴园办这么‘风光’的订婚席，徐强对你可真舍得，我和晋川当年结婚可比不上你们，现在过的不也挺好的。”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闹了啊，和徐强好好处。”
林锦瑶不再看她，她转过身，笑意盈盈地挽上了陆晋川的手臂。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