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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工资，林锦瑶低着头慢悠悠往回走。
听到后面脚步急促地跟上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乔梦急了。
故意放慢脚步，等她。
“锦瑶，”乔梦追上来，喘了口气，挤出笑，“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的探问。
乔梦能不急么？
手表厂的装配工工资一个月四十块，那是老工人能拿到的水平，厂里规定，入厂前三年都算学徒，一个月才三十五块。
可文员不一样，不分学徒，林锦瑶一进厂就是四十五块，比她整整多十块。
乔梦现在的工作是在听到林锦瑶因为林父有特殊政策被照顾进手表厂工作后，她特意托人花钱、换进来的。
拿了家里多年的积蓄，背着父母偷拿出来和一个不想进车间干包装活的女工换了岗位。
事情被发现时已经木已成舟，只能每个月把工资全交回去还债。
现在好不容易回城工作，哪能还像下乡时那样节俭，工资要还家里，还得买衣服，车间里的年轻女工都暗暗攀比，乔梦更是要面子的，她怎么能落下？
所以乔梦在林锦瑶面前卖惨，哭诉父母重男轻女，要给弟弟攒老婆本，自己一分钱都留不下。
林锦瑶心软，每月都借十块钱给她，从不提还，帮朋友嘛。
现在，林锦瑶不打算借了，还要准备把之前的，一起要回来。
“是啊，”林锦瑶扯扯嘴角苦笑，“你也感觉出来了。”
一如从前林锦瑶和自己抱怨不如意的样子，乔梦心底一松，看来只是最近心情不好，只要她再哄哄，就还能像以前那样。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别闷在心里，”乔梦声音温柔，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
林锦瑶抬眼看她一眼，似乎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是不是那个姓陆的又气你了？”
林锦瑶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妈妈不是平反了么？现在好像有政策，我们家以前的那套房子……能还回来了。”
乔梦惊了一下，对林家来说那是绝对的好事。
她记得林家的房子，好大，里面的家居摆设全都是这辈子她见都没见过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去林家玩她都很小心翼翼地坐着，许阿姨还会给她们烤那种香的不得了的奶油味饼干吃。
在她听说林锦瑶家房子被没收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替朋友担心，那个时候乔梦心里有种隐晦的高兴，高兴林锦瑶终于和她一样了。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乔梦只尝到了舌根泛起的酸意，但还是说：“这不是好事么？”
“可现在麻烦的是，”林锦瑶叹口气。
“房子虽然能还，但要补交一笔修整费，老房子不是分给那什么单位办公用了么，现在要我们补上修整费才能领回产权。”
她说得真切，连细节都清清楚楚，其实这一切在上辈子都是在几个月后才发生的事。
“我爸妈在西北吃了这么多年苦，我爸当年坚持不离婚，主动申请去支援……我现在就想帮妈妈分担点。”
林锦瑶说到爸妈，是真情实意的红了眼眶的，像是鼓足勇气才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存不下钱，所以，梦梦，你能不能和你家里商量商量，先……还我点钱？”
“我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妈妈以前也把你当成亲女儿一样看，你能理解我的吧？”
林锦瑶乘胜追击：“你困难的时候我二话没说，每个月都借钱给你，从没提起过还钱的事，你知道我不是在意那些钱，现在实在情况特殊……”
一句“最好的朋友”，像一根丝线拴在乔梦身上，紧紧勒住她。
她的笑一点点僵住。
是啊，她当然是林锦瑶最好的朋友，她努力讨好、拼命靠近，不就是为了这个身份吗？
可现在要一下子拿出一百多块钱，她哪里拿的出来？
乔梦心在滴血，却又不敢露出分毫异色，她勉强笑了笑：“我回去……和我妈商量一下。”
“太好了，梦梦，谢谢你！”林锦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眼睛亮亮的，像是真心感激。
和乔梦说完之后，林锦瑶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赖账。
乔梦这种人，只要还想和她“做朋友”，就一定会想办法还钱的，还会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用本来天经地义还钱一事换取林锦瑶的愧疚心。
第一次在发薪日下班时，包里揣着完整的工资回家，林锦瑶的脚步轻快得几乎带风。
特意绕去点心店，买了刚炸好的春卷、年糕排骨。
一进家门，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全都往餐桌上放，包、点心，还有早上拎去的保温桶，叮叮咣咣一阵响。
陆晋川穿着围裙，从公用厨房端着锅往回走，她刚上楼，他就看见了。
明明菜还没炒完，脚却不听使唤似的，连锅都没放下，端着就走进家门。
林锦瑶一回头，就看见他那一米八的大个子杵在门口，袖子挽到手肘，锅铲举在半空，整个人呆里呆气。
不知怎的，就想起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有只大黄狗总喜欢跟着她，走到哪跟到哪，明明没摸过它几次。
陆晋川本想说点什么，可到嘴边又卡住了。
半晌，憋出一句：“嗓子……”眼神还飘到她那细长的脖颈上，“你，好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会说话就别说！
“没有！”
林锦瑶自认为凶巴巴的瞪人一眼，“梨汤难喝死了，家里不是有红枣吗？为什么不放，一点不甜，我怎么喝得下去，算了，不跟你说了。”
一通叽里咕噜地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转身回房去了。
陆晋川走过去，暂且搁下锅子，拎起放在桌上的保温桶。
很轻。
打开盖子看了眼——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