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儿没有回头。她听见身后泥土碎裂的声音,右手已经握紧了寒冥剑。剑柄上的血让她手指打滑,但她用力扣住,不让它掉下去。
她背着姜海,脚步没有停。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肩上的重量就更沉一分。姜海的呼吸越来越弱,头垂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城门就在前方。火光映在断墙上,照出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和血腥味,风里带着灰烬。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火,是血阵在运转。
离城门还有二十步时,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一道裂缝从她脚边划过,冒出黑烟。她停下,左脚后退半步,稳住身体。
城门口站着几个残兵,手持锈刀,满脸血污。他们看到陈霜儿,立刻举起武器。
“站住!谁允许你进城?”
陈霜儿没有说话。她抬起左手,从怀中取出玄霄宗弟子令牌。玉牌在火光下泛着青光。
其中一个残兵瞪大眼睛,“是……是玄霄宗的人?”
另一人凑近看了看,忽然喊道:“等等,她腰间那块玉佩……我见过!三日前魔修破城时,有个老修士说,只有守令之人才能活下来救青州!就是这个图案!”
残兵们面面相觑。领头那人单膝跪地,“前辈恕罪!我们不知是您来了!”
陈霜儿没回应。她迈步从他们中间走过,背上的姜海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刚踏进内城,地面再次震动。数十人从废墟后冲出,跪倒在她面前。最前面是个老人,白发凌乱,族袍破损,胸前绣着一个古篆“青”字。
他双手撑地,声音颤抖:“求仙子救我青州——三日前魔修破城,一夜屠尽七坊,如今活人不足三千!粮尽药绝,孩子饿死在母亲怀里……求您……救救我们吧!”
身后人群哭声四起。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跪爬过来,有断腿的少年伸手抓她的衣角。一个婴儿在襁褓中啼哭,声音微弱得像要断气。
陈霜儿站在原地。她的腿很累,经脉像被火烧过一样疼。眉心的令纹还在闪,但已经不如之前亮。
她低头看了一眼姜海。他的脸苍白如纸,黑气爬到了胸口。
不能再拖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带他去医所。”
长老抬头,“您放心,我们还有两个炼丹师活着,会全力施救。”
“好。”她把姜海轻轻放下。长老立刻招呼两人上前,小心翼翼将姜海抬走。
陈霜儿转身走向旁边一座倒塌一半的庙宇。石阶上积着灰,她盘膝坐下,闭上眼。
体内灵力几乎枯竭。她试着调动一丝,肋骨处立刻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她必须用道源令。
她在心里唤了一声。
腰间的玉佩开始发热。眼前浮现画面:青州城中心,地下深处,一座血色阵基正在成形。符文流转,吸收四周残魂。阵心位置,刻着一个与秘境中相同的图腾——九分令牌。
这就是噬魂阵的雏形。
她睁眼,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长老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竹简。
“这是《九幽录》残页,祖上传下的禁典。”他双手递上,“昨夜血刃亲临城主府,只留下一句话——‘等陈霜儿来,便可开坛祭天’。”
陈霜儿接过密卷。指尖触到竹简的瞬间,道源令微微一震。
她快速扫过内容。上面写着:“噬魂大阵,需元婴精血为引,方可激活九重炼魂台。”
她盯着这句话。
不对。
她不是元婴修士。
为什么点名要她?
长老声音发抖:“仙子,他们要的不是城,是你啊!这阵法若以您为引,就能绕过元婴门槛,直接点燃炼魂台!您一踏入阵心,全城生灵魂魄都会被抽干,化作养料!”
陈霜儿沉默。
原来如此。
血刃根本不在乎屠城。他在等她。从她进入青州那一刻起,这场局就已经布好了。
她抬头问:“阵眼在哪?”
长老抬手,指向城中心那座倒塌的钟楼,“就在钟楼地基下面。那里曾是青州最早的祭坛,地脉交汇点。”
陈霜儿站起身。她的腿有点软,但还是站稳了。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响起。
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是从四面八方,像是贴着墙、顺着风传过来的。
“陈霜儿,本座为你备了份大礼!”
是血刃的声音。
话音落下,钟楼遗址猛然冲起一道血光。光芒炸开,化作无数符文,凝成锁链虚影,直扑她所在的位置。
她站在原地没动。
眉心令纹一闪,金光浮现,护住全身。符文撞上光罩,瞬间崩解。
笑声消失了。
四周恢复寂静。
长老跪在地上发抖,“他……他刚才是在试探您?”
陈霜儿没回答。她看着钟楼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密卷。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
离开青州,带姜海找安全的地方疗伤。只要她走,血刃的目标就没了,这座城或许还能多撑几天。
或者留下。
查清阵眼结构,想办法破坏。
但她知道,一旦靠近阵心,就会触发陷阱。血刃不会给她从容破阵的机会。
而姜海还在昏迷。如果她受伤,没人能救他。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在抖。
不是因为怕。
是因为恨。
她想起姜海拼死扑向血刃的那一击。想起他喷出的那口黑血。想起他最后想说的话。
她不能走。
她要是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还在挣扎的人,都会死。
包括姜海。
她把密卷塞进怀里,对长老说:“组织幸存者,往东区地窖转移。能走的都走,不能走的抬也要抬进去。”
“您呢?”
“我去看看那个阵眼。”
长老猛地抬头,“不行!那是死地!您去了就是送死!”
“我不去,全城都是死地。”
她转身朝钟楼方向走。
走出五步,身后传来长老的喊声:“仙子!若您真能破阵……青州愿奉您为守护之主!从此世代供奉,永不背叛!”
她没回头,也没停下。
风吹起她的衣角。
她右手指节发白,一直握着寒冥剑。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变得粗糙。
她走到钟楼废墟前,停下。
地面有一块方形石板,边缘刻着扭曲的符文。她蹲下,伸手摸了摸。
冰冷。
但底下有震动。
很轻微,像心跳。
她正要掀开石板,忽然听见医所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有人狂奔而来。
是刚才抬姜海的那个青年。他满脸惊恐,摔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跑。
“前……前辈!姜海他……他醒了!但他……他的眼睛……全是黑的!”
陈霜儿猛地转身。
青年喘着气,“他说……他说您不能碰阵眼!否则……否则他会亲手杀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