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停了,风雪还在下。陈霜儿靠在冰墙边,手心还残留着冰髓的寒意。她闭眼调息,体内灵力缓慢流转,修复刚才支撑大阵时的消耗。
就在这时,腰间石珠突然发烫。
她睁眼,指尖触到玉佩表面,那热度不像之前预警敌人那样急促,而是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低频震颤。这感觉很熟——第223章破阵前,它也这样跳过,指向雪狮雕像的弱点。
可现在极寒之盾已经闭合,阵法稳定,敌人也被击退一段距离,为什么石珠还在响?
她抬头看向霜月:“阵法虽稳,但根源未必干净。”
霜月正站在高台边缘巡视防线,闻言回头:“你说什么?”
“石珠有反应。”陈霜儿站起身,“它曾指引阵眼位置,或许还能找出遗漏的问题。我建议再进冰山一趟。”
姜海立刻走到她身边:“我去开路。”
霜月沉默几息,点头:“若真有隐患,早查比晚好。但时间不能长,前线随时可能再起战事。”
三人离开主殿广场,沿着结界入口进入冰山内部。通道狭窄,两侧冰壁泛着幽蓝光晕,脚下是凝固的符文线路,部分已经断裂,灵气紊乱。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冷。姜海走在最前,拳头紧握,肌肉绷紧。他没说话,但脚步放慢了,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陈霜儿紧跟其后,注意力全在石珠上。它的震动越来越强,像心跳一样规律,却又透着某种压迫感。这不是面对敌人的警觉,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
“左边。”她忽然说。
前方本是一面完好的冰壁,没有任何裂痕或标记。但石珠猛地一跳,竟从玉佩中弹出半寸,直直指向那片坚冰。
霜月皱眉:“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它在响。”陈霜儿伸手按住冰面,掌心传来细微震感,“里面有问题。”
姜海二话不说,双拳抡起,狠狠砸向冰壁。
轰!第一击,冰层出现蛛网状裂纹。
轰!第二击,碎冰飞溅,寒气扑面。
轰!第三击,整面冰壁炸开,露出一个暗格。
一股腥臭味冲了出来,像是陈年血块混着腐冰的气息。霜月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
暗格不大,只放着一本册子。封皮漆黑,边缘染红,翻开一角能看到内页用血写着字。
陈霜儿戴上护手,小心取出。封面三个古篆清晰可见:**盟契录**。
她翻到第一页,血字浮现:
“永夜元年,雪妖族长霜临,与魔尊分身立约:献祭百婴之血,换‘极寒之盾’初成,护族百年。”
字迹干涸,却仿佛还在渗血。纸张微微卷曲,像是被烧过又冻住。
姜海凑近看:“百名婴儿?他们拿小孩的血来建阵?”
没人回答。
陈霜儿继续往下翻。第二页写着:“每逢甲子,需补祭三魂,以续契约之力。”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违者,反噬自生,祸及全族。”
最后一页画着图案——雪妖族徽嵌入一团扭曲黑纹,两者融合成新的符印。那形状,和魔修追兵使用的魔符几乎一模一样。
她抬眼看向霜月:“这个符,是不是你们族里的?”
霜月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血书上,嘴唇抿成一条线。
陈霜儿把血书轻轻放在地上,手指轻触封面。腰间石珠突然自行跃出,悬在半空,一道冷光扫过纸面。
光影闪动。
画面出现了。
一名银发女子跪在祭坛中央,双手沾满鲜血,面前摆着九十九具幼小尸体。她仰头望天,眼角流出血泪,嘴里念着什么。
影像一闪而逝。
但陈霜儿看清了她的脸。
那轮廓,那眉骨,那眼神——和霜月至少有七分相似。
“这是你先祖?”她问。
霜月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族秘史,从不外传。”
“所以你们当年用孩子的命换阵法?”姜海声音沉了,“现在魔修打过来,是因为契约到期了?他们在讨债?”
霜月没否认。
冰窟里安静下来。只有冷风从破口灌入,吹得血书页角微微翻动。
陈霜儿盯着那幅融合图腾。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魔修能精准找到突破口——他们不是入侵者,他们是来收账的。
而这道极寒之盾,从来就不干净。
她收回石珠,重新系回腰间。动作很慢,但手很稳。
“你们知道这事的人多吗?”她问。
“只有历代族长知晓。”霜月说,“我也是继位时才看到残卷记载,但不知道有血书留存。”
“现在有了。”陈霜儿指了指地上的册子,“而且它能引出影像,说明不止是记录,更是封印的一部分。”
姜海蹲下身,合上血书:“我们不能把它带出去。”
“也不能毁。”陈霜儿说,“一旦销毁,阵法根基可能会崩。它必须留在原地,但我们要盯住这里。”
霜月低头看着暗格,许久没动。她第一次显得不像一个族长,更像一个背负秘密太久的人。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虚伪。”她说,“可当时九洲动荡,外敌环伺,若无此阵,全族皆亡。牺牲百人,换千人生存,这笔账……不是谁都能算清。”
“我不是要算账。”陈霜儿说,“我是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敌人知道你们有过污点,就会利用这一点动摇人心。你们守不住真相,就守不住阵。”
姜海站起来:“所以我们得准备应对内乱。”
霜月闭眼,再睁开时恢复冷静:“此事暂不公开。我会派人封锁这条通道,只允许我和你们进出。”
“不行。”陈霜儿摇头,“你要做的是准备好怎么面对质问。这件事藏不住。石珠能感应罪孽,不只是今天,以后还会发现更多。你挡一次,挡不了十次。”
霜月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是外人。”她说,“你不了解守护一族有多难。”
“但我手里有令。”陈霜儿按住腰间玉佩,“它让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既然看到了,我就不能装作没看见。”
三人陷入沉默。
血书静静躺在地上,像一块烧红的铁,谁也不敢碰,又不敢丢。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前线又有冲击波撞上极寒之盾。冰壁轻微震了一下,几粒碎冰掉落,砸在血书封皮上,留下浅浅凹痕。
陈霜儿弯腰,将血书重新放回暗格深处。她没有盖上冰板,而是留了一道缝隙,让冷气可以流通。
“它得待在这里。”她说,“但我们也得记住它在这里。”
姜海站在破口边,望着外面漆黑的通道:“接下来怎么办?”
“等。”陈霜儿说,“等他们再来攻阵,看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如果他们提到百婴之祭,那就说明他们不仅知道契约,还想用舆论瓦解防御。”
霜月缓缓点头:“我会控制消息流通。但在那之前……”她看向陈霜儿,“别再让石珠随意触发影像。这种东西,看一次就够了。”
陈霜儿没答应,也没拒绝。她只是把手放回剑柄上。
石珠贴着皮肤,仍有余温。
它不像一件工具,倒像一把刀,刚出鞘一半。
姜海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还好吗?”
“还好。”她说,“就是有点累。”
她确实累了。不只是身体,还有脑子。刚才那一幕影像太真实,那个女人的眼泪像针一样扎进记忆里。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
为了活,为了赢,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有没有在哪一世,亲手签下过这样的契约?
她不敢想。
但她知道,这种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
霜月最后看了一眼暗格,抬手打出一道寒气,将入口重新封住一层薄冰。
“走吧。”她说,“前线需要我们。”
三人转身往出口走。
脚步声在冰道中回荡。
走到一半,陈霜儿忽然停下。
她回头望了一眼。
那层新封的冰壁后面,似乎有红光闪了一下。
她没告诉别人。
她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握住了石珠。
珠体温热,像一颗活着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