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海面裂开的水线越来越近,像一把刀从深海推来。陈霜儿立刻抬手。
“停船。”
姜海双手一顿,桨停在半空。小舟随波轻轻晃动,云汐睁开眼,脸色苍白。
“怎么了?”她声音很轻。
陈霜儿没回答。她从袖中取出那块黑色令牌,符纸已经微微发烫,边缘透出一丝暗红光。
刚才那道诡异的笑声还在她识海里回荡。这不是巧合。魔令有反应,说明对方在找它,也在找他们。
她不能再等。
“闭气三息。”她说,“别说话,也别动。”
姜海皱眉,但还是照做。云汐屏住呼吸,靠在船沿上,手指抓紧木板。
陈霜儿盘膝坐定,将魔令放在掌心,左手并指按在眉心。她没有动用道源令的能力,只是用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令牌。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
三息过去,她正要收回手,掌心突然一烫。
魔令背面的红线重新浮现,迅速蔓延成一道阵纹。阵纹旋转一圈后,空中浮现出一幅半透明的地图。
地图呈灰蓝色,像是由海水凝成。上面标注着一片陌生海域,中心是一座孤岛,形状不规则,四周布满漩涡和暗流。岛屿上方有一圈黑色光晕,不断收缩又扩张,像某种禁制在运转。
更显眼的是岛中央那个扭曲的“魔”字图腾,和手中令牌正面的文字一模一样。
“这是……”姜海凑上前,瞪大眼睛。
“据点。”陈霜儿低声说,“他们的藏身地。”
云汐挣扎着起身,盯着虚影看了几秒,忽然摇头:“这片区域不在我们族内记载的任何航线上。我从小在海里长大,从未听说过这里。”
“所以是刻意隐藏的。”陈霜儿说,“能避开鲛人族耳目,在风暴带建据点,背后一定有高阶魔修主持。”
姜海握紧拳头:“那就对了!影煞败走时留下这块令,根本不是慌乱,是他想引我们过来?”
“有可能。”陈霜儿点头,“但他没想到我们会反过来利用这枚令,提前看到据点位置。”
“既然知道了,还等什么?”姜海猛地站起,“我们现在就杀过去,端了他的老窝!”
“不行。”陈霜儿立刻拒绝,“你忘了血祭阵是怎么设下的?他们用鲛人血脉激活深渊之眼,连冷月都参与其中。这个据点不会只有几个散修把守,很可能有金丹以上的魔修坐镇。”
姜海愣住:“你是说……里面有比冷月还强的人?”
“不一定更强,但一定更狡猾。”她盯着地图,“影煞敢留令,说明他不怕我们找到这里。要么是有绝对防御,要么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们跳。”
船舱陷入沉默。
风从侧面吹来,带着咸腥味。远处渊心岛的两道红光仍在闪烁,另一道已经彻底熄灭。那道笑声出现的瞬间,正是红光消失的时候。
陈霜儿忽然想到什么。
“云汐,你刚才听见那声笑了吗?”
云汐身体一僵:“你也听见了?我以为……是自己神识受损产生的错觉。”
“不是错觉。”陈霜儿摇头,“是我的道源令在预警。每次遇到重大因果或危险,它都会轻微震动。那声笑出现时,它震了一下。”
姜海脸色变了:“谁能在红光熄灭的时候笑?难道……命令就是从那个岛上发出来的?”
“很有可能。”陈霜儿看着地图上的黑光圈,“如果这座岛是指挥中枢,那么每一道红光熄灭,都是他们控制范围扩大的标志。而那声笑,可能是主事者在确认成果。”
云汐咬住嘴唇,指尖发白。
“我族还有人活着吗?”
“不知道。”陈霜儿说,“但如果他们需要鲛人血脉启动阵法,就不会轻易杀光所有人。只要血脉未断,就有救人的机会。”
“所以我们不能冲动。”她转向姜海,“你现在冲过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们只有三个人,一旦失手,再没人能揭露这个阴谋。”
姜海低头,拳头捏得咔咔响。
过了几秒,他松开手:“你说吧,下一步怎么走。”
“先探后攻。”陈霜儿说,“我不登陆,只在外围观察。我要用石珠探测阵法结构,找出薄弱点。如果有破绽,再决定是否深入。”
云汐抬头:“我能帮忙。虽然我现在灵力不足,但我记得一些族中禁术口诀,或许能干扰他们的信号传递。”
“好。”陈霜儿点头,“那你先调息,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她收起魔令投影,重新用符纸包好令牌,放进贴身暗袋。然后取出自己的九洲地图,摊开在船板上。
两张图对比之下,方位很快确定。
“目标在东北偏北方向,距离约三百里。”她说,“全速前进的话,天亮前能到外围。”
“夜间航行风险大。”云汐提醒,“尤其是那种常年风暴的区域,普通船只撑不住。”
“我知道。”陈霜儿看向姜海,“你还能划多久?”
“一晚上没问题。”姜海拍胸脯,“只要你不让我睡,我就不停。”
“好。”她收起地图,“调整航向,往东北偏北。保持低速,避免激起太大水花。夜间不得点灯,也不准大声说话。”
姜海立刻转身,握住船桨。云汐靠在舱底,闭上眼开始调息。
陈霜儿坐在船头,一手按在船沿,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海面。
风渐渐变强,浪也开始起伏。小舟随着波涛上下颠簸,但她一动不动。
她知道,越靠近那个岛,危险越大。魔令可能随时再次震动,也可能有巡逻的魔修察觉他们的行踪。
但现在退回去,等于让之前所有牺牲都白费。
她必须继续往前。
大约半个时辰后,海面开始出现细碎的白色泡沫。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像是血混在海水里蒸发后的气味。
陈霜儿嗅了下,眉头微皱。
“气味不对。”她说。
姜海停下桨:“怎么了?”
“血腥气太重。”她低声说,“这种浓度,不是一两个人受伤能造成的。可能是大规模献祭留下的残留。”
云汐睁开眼:“献祭需要**血脉。如果他们在岛上做实验……那我的族人可能已经被抓去做祭品了。”
“未必。”陈霜儿说,“如果是长期据点,他们会保留活口反复使用。真正危险的是,他们已经开始融合血脉技术,试图制造傀儡战士。”
姜海听得头皮发麻:“你是说,把鲛人改造成那种行尸走肉?”
“已经有先例了。”她想起青铜门后那些变成傀儡的失踪者,“只是这次规模更大,目标更明确。”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石珠。它安静地挂在玉佩链上,没有任何异常。
但这不代表安全。
越是接近真相,道源令反而越沉寂。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空开始泛灰。天快亮了。
前方海面依旧昏暗,但能看见远处有一片浓雾笼罩的区域,像一块黑色幕布悬在海上。
“那就是地图上标记的位置。”陈霜儿指着雾区,“我们不能再靠近了。”
姜海放缓划桨速度。小舟缓缓停在雾区边缘。
风在这里变得紊乱,吹得衣角猎猎作响。空气中那股铁锈味更浓了。
陈霜儿取出魔令,轻轻揭开一角符纸。
没有红光溢出。
她注入一丝灵力。
这一次,魔令没有投射地图,而是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像是回应某种信号。
她立刻合上符纸。
“它在和岛内通信。”她低声道,“我们已经被标记了。”
“那怎么办?”姜海压低声音。
“继续等。”她说,“等天完全亮,看有没有巡逻的人出来。我要确认他们的活动规律。”
三人不再说话。
小舟静静漂在雾边,像一块浮木。
大约一炷香后,雾中传来水声。
一道黑影从浓雾里驶出,是一艘无帆小船,船头站着一个披斗篷的人,手里提着一盏幽绿色灯笼。
那人没有四顾,也没有停留,径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只有一个?”姜海盯着远去的小船。
“不是巡逻。”陈霜儿说,“是送信的。他走得很稳,说明路线固定,而且不怕被人发现。”
“那我们可以跟?”云汐问。
“不行。”陈霜儿摇头,“他是诱饵的可能性很大。这条路线如果常有人走,必然设有监视阵法。我们一跟上去,就会触发警报。”
她沉思片刻,伸手解开腰间玉佩。
石珠落入掌心,冰冷沉重。
她闭眼,调动体内灵流,尝试与石珠共鸣。
这一次,她不是要回溯时间,也不是唤醒记忆。
她想试试,能不能用道源令的能力,感知那座岛上的阵法节点分布。
几秒后,识海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一座黑色石塔矗立在岛中央,四周环绕九根铁链,每一根都连接着地下深处。铁链表面刻满符文,正缓缓转动,吸收某种能量。
画面一闪而逝。
她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
“怎么样?”姜海问。
“我看到了。”她说,“岛上有阵眼,九条链锁连接地脉。如果我们想破防,必须同时切断至少三条链的供能节点,否则刚破坏一处,其他地方就会补上。”
“那你看到节点在哪了吗?”
“没有。”她摇头,“画面太短,只能确认结构存在。要想看清细节,必须靠得更近。”
“现在就去?”姜海握紧桨。
“再等等。”她说,“等下一趟送信的人出来。我要记下他的出发时间和间隔。”
她把石珠放回腰间,目光重新投向浓雾。
雾依旧厚重,但已能看见第一缕阳光刺入边缘,照亮一小片水面。
就在这一刻,她注意到一件事。
雾中那艘小船离开的方向,并非直线。它绕了一个弧形,似乎在避开某个区域。
她立刻记下那个位置。
如果连送信的人都要绕行,那片区域要么极度危险,要么就是防御最弱的地方。
因为强者总会避开弱点,以免暴露。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船板。
计划有了雏形。
“我们不动。”她说,“先观察三天。记录所有进出路线、时间、人数。等摸清规律,再决定从哪一点切入。”
姜海点头:“听你的。”
云汐靠在舱底,轻声说:“我会记住每一个细节。”
陈霜儿看着浓雾深处,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小舟静静停在雾边,阳光照在船头,映出她半边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