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光碎裂的瞬间,陈霜儿肩头被魂链划开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没去捂,只是把寒冥剑横在身前,脚跟抵住祭坛边缘的裂痕。姜海刀锋一转,挡在她侧前方,刀刃上还沾着刚才斩断的魂链残渣。
黑雾压下来的时候,整片血海突然静止了。
不是缓慢凝滞,而是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所有翻涌的波浪、嘶吼的残魂,全部定在半空。一道灰影从高处落下,踩在血水上,脚步未停,直逼祭坛。
那人披着黑袍,袖口绣着暗金纹路,面容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颌。他抬手,指尖轻点虚空,整片魂潮如遭重击,轰然炸开,化作无数黑点四散飘落。
“是你。”陈霜儿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稳。
那人停下,站在离祭坛三步远的地方。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停了一息,才缓缓抬起眼。
“交出令牌。”他说。
姜海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上次在青州城外勾结魔修的事还没说清楚,现在又来抢东西?”
黑袍人不动,也没反驳。他的视线越过姜海,落在陈霜儿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霜儿左手按住玉佩,道源令在体内轻轻震动,不是警告,也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共鸣。她记得这感觉,在迷雾森林破阵时有过一次,那时她刚拿到第三枚碎片。
“你说它是你的。”她往前半步,“可你忘了,它本来就是我亲手打碎的。”
黑袍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侧头,似乎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话。
“千年前那一战,你在祭坛前跪着接走残片。”陈霜儿继续说,“你说过,等我回来取。”
姜海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前世记忆,那些画面最近越来越清晰。
黑袍人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血海再次翻腾,但这次不是冲他们来的。水浪逆卷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掌,直接拍向远处还未散尽的魂潮残影。黑雾崩解,哀嚎声戛然而止。
“你不需要它们。”他说,“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陈霜儿没否认。她确实快到极限了。归位仪式耗尽精血,识海震荡未平,刚才强行压缩护光又加重了伤势。但她不能退。
“那你呢?”她反问,“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帮我的?”
黑袍人终于走近一步。这一次,他身上那股阴寒之气更重,连姜海都感到呼吸一滞。但他没有出手,只是盯着她的玉佩,低声道:“它不该现在醒来。”
“但它醒了。”陈霜儿握紧剑柄,“而且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她顿了一下,“你在怕我记起当年的事——你不是来夺令的,你是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姜海察觉到气氛变化,悄悄后撤半步,仍保持防御姿态。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插话,陈霜儿已经不在和眼前这个人讲道理,而是在掀开一层旧事。
黑袍人终于摘下兜帽。
一张苍白的脸露出来,眉心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双眼漆黑如墨。他看着陈霜儿,眼神复杂,像是看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你确实回来了。”他说。
“所以?”陈霜儿问。
“所以你不该继续走下去。”他声音冷了下来,“登仙路已毁,九令归一不过是重蹈覆辙。你若执意前行,只会让魔尊提前复苏。”
“那你呢?”她追问,“你困在幽冥渊千年,守着这具分身,到底是为了镇压他,还是为了等这一天?”
黑袍人没回答。
但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残缺的令牌碎片,颜色暗红,表面布满裂痕。那不是完整的道源令,却与陈霜儿体内的气息同源。
“这是我替你保管的最后一块。”他说,“也是代价。”
陈霜儿瞳孔微缩。她感应到了,那块碎片确实属于道源令,而且……上面有她的血迹。
“你一直都知道。”她说。
“我知道你会来。”他点头,“也知道你一旦集齐八令,第九块就会自动回应。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完成了归位仪式。”
“所以你现在要阻止我?”
“我不是阻止。”他收回碎片,重新戴好兜帽,“我是给你选择的机会。”
姜海忍不住开口:“少废话!你要真想帮忙,刚才就不会一掌拍散魂潮!你分明是想独占令牌!”
黑袍人看向他,眼神一冷。一股无形压力骤然压下,姜海膝盖一沉,差点跪地。他咬牙撑住,额头青筋暴起。
“住手!”陈霜儿一步跨出,挡在姜海前面。她左手贴紧玉佩,道源令立刻释放出一圈波动,将那股威压震散。
黑袍人看了她一眼,没再施压。
“他是凡人之躯,经不起鬼修之力。”他说,“你若真要走下去,迟早得学会舍弃。”
“我不舍弃任何人。”陈霜儿盯着他,“包括你。”
这句话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黑袍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他说,“我在血海养魂千年,用万灵怨念修补封印。我手上沾的血,比你见过的尸山还多。你不怕我?”
“我怕。”陈霜儿说,“但我更怕自己忘了你是谁。”
她抬起右手,指向他眉心那道疤痕,“那是当年替我挡下魔尊一击留下的。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真正死去。”
黑袍人猛地抬头。
“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我想起了很多。”她声音低了些,“我记得你把我送进轮回时说的话——‘等你归来,我必迎你于幽冥尽头’。”
风从裂缝吹进来,带着血腥味。
黑袍人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最后,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再是冰冷无情,而是一种压抑千年的痛楚。
“既然你想起来了。”他说,“那就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陈霜儿点头,“第七日后,登仙台开启,魔尊借体重生。而我要在那之前,集齐最后一块令片。”
“第九块不在这里。”他说,“它在登仙台底下,由魔尊亲自镇压。”
“所以我必须去。”
“你会死。”
“我知道。”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退。
姜海握紧刀柄,低声说:“那就一起去。”
黑袍人看向他,忽然问:“你为何陪她?”
“因为她救过我。”姜海说,“也因为我答应过,要走到最后。”
黑袍人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血海边缘。他没有飞,也没有消失,而是踏着水面一步步走远。
“七日内。”他的声音随风传来,“我会守住幽冥渊入口。若你来,我便放行。若不来……这世上再无人能拦你。”
陈霜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融入黑雾。
“他会帮我们吗?”姜海问。
“他已经帮了。”她低头看着玉佩,道源令仍在轻微震动,“他拦下了魂潮,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保护这块令牌。”
“可他说第九块在登仙台底下……那是魔尊的地盘。”
“我知道。”她握紧寒冥剑,“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七日前出发。”
姜海点头,收刀入鞘。
两人正准备离开祭坛,陈霜儿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向地面,刚才黑袍人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枚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朵凋零的花。她蹲下身,指尖刚触碰到那印记,一道信息直接涌入识海。
一幅地图浮现出来,终点正是登仙台下方的古老封印阵。
她立刻收手,心跳加快。
“怎么了?”姜海问。
“他给我们留了路。”她说,“但也设了考验。”
她站起身,望向深渊出口的方向。
“走。”她说,“时间不多了。”
姜海跟上。
两人踏上石阶,身后祭坛开始崩塌,血海翻涌不止。
陈霜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朵暗红印记还在原地,没有消失,也没有扩散。
它静静躺在血水中,像一颗不肯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