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处,风从石阶上方压下来,带着铁锈和腐肉的味道。陈霜儿脚步没停,手里的玉简还在发烫,表面符文不断流转,像活的一样。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拉她往前,不是错觉,是道源令在体内轻轻震动,和玉简呼应。
姜海跟在她身后半步,右臂还缠着布条,走路时肩膀一耸一耸的。他抬头看了眼上方黑暗,低声说:“那光不见了。”
“不代表人走了。”陈霜儿说,“可能是藏起来了。”
他们继续往下走。阶梯越来越窄,两侧岩壁上的影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贴在石头上,像是被钉进去的尸体。那些影子没有动,但陈霜儿走过时,眼角余光扫到其中一道影子的手指微微抽了一下。
她没停下。
玉简指引的方向没变。
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阔。一片巨大的空地出现在眼前,地面由黑红色岩石铺成,裂缝中渗出暗红液体,缓慢流动,像血管。正中央立着一道屏障,高十丈,宽不知多远,向两边延伸至视线尽头。屏障呈半透明状,表面浮着无数旋转的猩红符文,层层叠叠,组成一个巨大阵法。
空气在这里变得沉重,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铅块。
“就是这了。”陈霜儿站定。
玉简上的最后一段路线亮得刺眼,终点直指屏障中心。但她知道,这不是出口,而是关卡。
姜海走上前两步,握紧重剑:“挡路的东西,劈开就行。”
“等等。”她伸手拦住他。
话音未落,姜海已经挥刀斩出。刀锋撞上屏障的瞬间,一层猩红波纹猛然扩散,整座阵法嗡鸣一声,反震之力如巨浪拍来。姜海整个人被掀飞出去,砸进十丈外的岩壁裂隙,发出沉闷撞击声。
陈霜儿冲过去把他拽出来。姜海嘴角溢血,右肩塌陷下去一块,显然是骨头断了。他咬牙撑着站起来:“没事……还能打。”
“别再试了。”她说,“这不是靠力气能破的。”
她低头看掌心,道源令正在剧烈震动,不是平时那种微弱感应,而是像要冲出皮肤。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上涌,直逼识海。她闭上眼,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个字:
**非力可破,需魂力为引。**
她睁开眼,盯着屏障。那些符文不是死的,它们在呼吸,在跳动,像是有生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姜海会被弹开——这阵法排斥外力,只认一种东西:魂力。
不是灵力,不是气血,是魂。
她想起之前在光门里见到的魂灵。那个老者跪在地上递出玉简的画面又闪了出来。那时候她以为只是试炼结束的奖励,现在想来,可能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它给这张图,就是为了让我们走到这里。”她低声说。
姜海靠着岩壁喘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有魂力吗?”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体内的道源令有反应,说明它认可这个阵法的存在。也许……它是让我用自己去触发。”
“你要献祭?”姜海声音猛地抬高,“不行!刚才那一击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要是把魂力送进去,人就没了!”
“不一定非得全部。”她说,“也许只需要一点,就能打开入口。”
她抬起左手,指尖划过掌心。一道血线出现,鲜血滴落在地,碰到岩石的瞬间蒸发成雾。她将带血的手按在玉简上,想看看会不会有变化。
什么也没发生。
她皱眉。不是血的问题。是方式不对。
她重新看向屏障。符文依旧在转,节奏稳定。她试着调动识海中的意识,往道源令方向集中。刚一动作,胸口猛地一痛,像是有人拿针扎进心脏。她踉跄一步,扶住姜海的手臂才稳住身体。
“别硬来!”姜海喊。
“我感觉到了。”她喘着气,“它要的不是普通的魂力……是要带着记忆的,带着因果的。我刚才碰到了前世的东西,它才有反应。”
姜海愣住:“你是说……你得把自己的一部分想法送进去?”
“差不多。”她说,“就像那天在渊底,我看到战场,看到十二护法,看到魔气长河。那些画面不是幻觉,是我的魂在回应。”
她闭上眼,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她不再强行推送,而是回忆。回忆她第一次握住寒冥剑的感觉,回忆母亲死的那个雨夜,回忆坠崖后触碰到石珠的瞬间。
道源令震动得更厉害了。
屏障上的符文开始变慢,有一圈符文停止了旋转,露出中间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很小,只有半尺高,像是被困在里面。
陈霜儿睁眼:“有效。”
她继续回忆。这次是幽冥殿主在祭坛前跪下的画面,是他用血激活壁画,是他说“令主归来”。她把这些片段一点点推入识海,再通过道源令传递出去。
屏障发出低沉轰鸣。那道人形轮廓开始扩大,变成一扇门的形状。
姜海扶着墙站起来:“快成了!”
就在这时,玉简突然剧烈抖动。陈霜儿低头一看,原本指向屏障中心的路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快速闪烁的红点,分布在屏障左右两侧和顶部。
“有人在动阵眼。”她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干扰破阵过程!”
“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她收回魂力,屏障上的门瞬间缩小,符文恢复旋转速度。刚才的努力白费了。
姜海急了:“那还等什么?直接冲进去!”
“冲不了。”她说,“没有魂力引路,靠近就会被弹开,你会死。”
“那你怎么办?你也进不去!”
她看着玉简,又看向屏障。三处红点还在闪,频率不一致,说明对方是分头行动,不是一个人。这意味着他们早有准备,甚至可能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忽然想到什么。
“魂灵给我玉简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哪句?”
“‘你以为,这只是试炼?’”
姜海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场考验,从来不只是为了验证我能走多远。”她盯着屏障,“是为了让我走到这里,面对这个阵,然后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用多少魂力去换开门的机会。”她说,“它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我会遇到阻力。所以它留下这张图,不是为了帮我省时间,是为了让我在最后关头,看清代价。”
姜海沉默了几秒:“那你打算怎么选?”
她没回答。而是把玉简塞进他手里:“你退后。”
“你说什么?”
“拿着它,往回走一段距离。”她说,“如果我失败了,你带着它离开。”
“我不走!”
“你必须走。”她看着他,“这不是商量。如果阵法爆发,整个血海都会塌,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
姜海死死盯着她,拳头捏得咔咔响。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他不愿意接受。
“答应我。”她说,“如果你看到屏障崩了,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立刻回头,不要停。”
姜海嘴唇动了动,最终点头:“好。”
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阶梯拐角处,一手握刀,一手紧攥玉简。
陈霜儿转过身,面对屏障。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按在胸口玉佩上。道源令滚烫,像是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上。
她闭上眼,开始回忆最深的那一段。
千年前的战场,她站在祭坛中央,手中握着完整的道源令。身后十二护法齐声念咒,前方魔气如海。她割开手掌,将血抹在令上,天地变色。
那一幕,是她的起点,也是她的终点。
她把这段记忆,完整地送了出去。
屏障轰然一震。
所有符文同时停止转动。
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漆黑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