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的手指动了那一瞬,陈霜儿立刻低头去看。他的眼皮颤了颤,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别……”
话没说完,他又不动了。
她盯着他苍白的脸,没有移开视线。右手慢慢把寒冥剑往身边拉了半寸,手指重新握紧剑柄。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剑柄湿滑,但她用力扣住,不让它掉下去。
风从断墙缝隙吹进来,带着焦味和血腥。她靠着墙坐着,左手按在姜海胸口,感受那微弱的起伏。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经脉像被刀割过一样疼。眉心的令纹没有消失,金光一闪一闪,像是随时会熄。
她不能睡。
她知道血刃不会走远。
果然,废墟上空的风忽然停了。空气变得沉重,连灰烬都不再飘动。
一道黑影从高处俯冲而下,无声无息。血刃手中长刀直取她咽喉,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
她来不及抬剑。
就在刀尖离她脖子只剩一寸时,胸前玉佩猛地一震。一道金色光刃从她眉心射出,直斩血刃手腕。血刃猛然收手,衣袖齐根断裂,碎片在空中化为灰烬。
他落地后退三步,左臂抬起,露出内衬上的暗红色魔纹——扭曲如蛇,环绕三芒星图案。
陈霜儿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纹路。
她在石珠的记忆里见过。千年前青州城被屠那夜,那个踩碎守令牌的魔将,披风上就有同样的标记。
她还没开口,血刃已经冷笑起来。
“怎么?认出来了?”他扬起残破的衣袖,“这可是你亲手刻下的印记。你说,我该不该感激你?”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低。
“你可还记得,那位为你挡下魔尊一击的护道者?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令主,莫要回头’。”
陈霜儿的心猛地一沉。
她记得那一战。九洲崩裂,血海翻涌,她站在祭坛顶端,身后站着七位护道者。其中一人替她承受了魔尊的最后一击,当场魂飞魄散。
可那人是谁?
她的记忆是断的。前世的画面支离破碎,唯独那一幕始终模糊。
血刃看着她眼中的震动,嘴角咧开。
“你不知道吧?那个为你而死的人,正是被你亲手斩杀的。”
“什么?”
“你封印魔尊那天,也杀了他。因为你发现,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陈霜儿的手指僵住。
不可能。
护道者誓死守护守令之人,怎么可能背叛?
可血刃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他在等她动摇,在等她怀疑。
就在这瞬间,伏在地上的姜海突然睁眼。
他的双眼赤红,脸上青筋暴起,嘴里发出低吼。他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用尽全身力气翻身跃起,双手举起重剑,整个人撞向血刃胸口。
血刃完全没料到。
姜海这一击拼上了性命,力量大得超乎常理。重剑砸中胸口,发出一声闷响。血刃倒飞出去,撞塌半堵残墙,砖石轰然落下。
尘土飞扬中,姜海单膝跪地,手还死死抓着剑柄。他张了张嘴,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陈霜儿立刻扑过去扶他。
“姜海!”
他没回应,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她用力抱住他,把他背靠断墙放好。他的呼吸更弱了,黑气已经爬到锁骨下方。
她抬头看向血刃的方向。
尘土散开,血刃缓缓站起。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大口黑血,眼神阴冷地盯着陈霜儿。
“今日只是开胃菜。”他说,“等你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孤独。”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血符。符文亮起的瞬间,整个人化作血影,冲天而起,消失在西北方的夜色中。
其余魔修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废墟重归寂静。只有风卷着灰烬,在空中打转。
陈霜儿坐在地上,背靠着断墙,怀里是昏迷的姜海。她的右手搭在他手腕上,脉搏跳得极慢,但还在。
她低头看他肩膀上的黑气。那毒在蔓延,速度比之前更快。
她必须进城。
血阵还在运转,火光映红半边天。那里可能有解药,也可能有更多敌人。
她试着调动灵力,刚凝聚一丝,胸口就传来剧痛。经脉受损太重,强行运功只会伤得更深。眉心的令纹仍在闪烁,但她不敢再动用道源令的力量。
她把寒冥剑横放在膝上,左手撑地,慢慢站起来。腿有些发软,但她稳住了。
她弯腰把姜海背起来,动作轻缓,怕扯动他的伤口。他的头垂在她肩上,呼吸微弱。
她迈出第一步。
脚步声在废墟中格外清晰。
走了十步,她忽然停下。
地面有一滴未干的血迹,颜色偏黑,边缘泛着暗红光泽。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这是血刃留下的。
她盯着那滴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追踪。
但她没有动。
因为她感觉到,那滴血正在缓慢渗入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她猛地抬头。
远处的地面上,隐约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血线,朝着西北方延伸。
那是追踪印记。
血刃故意留下的。
她站起身,握紧剑柄。
不能去。
去了就是陷阱。
可她也不能留在这里。姜海撑不了太久。
她看了看青州城方向。血阵的光还在闪。
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背着姜海,转身朝城门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生怕惊动什么。
走到一半,她忽然察觉不对。
风又停了。
她立刻停下,右手摸向剑柄。
就在这时,她腰间的玉佩微微一热。
一道画面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象。
是一个人影。
背对着她,站在一片废墟中央,手持长剑,身上披着染血的斗篷。斗篷上,赫然绣着与血刃相同的魔纹。
那人缓缓转过身。
脸看不清。
但他抬起手,指向她,嘴唇动了动。
她说不出那句话是什么。
画面消失了。
玉佩恢复平静。
陈霜儿站在原地,呼吸变重。
她不知道刚才看到的是谁。
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和血刃说的“护道者”有关。
她低头看了一眼姜海。
他还活着。
那就够了。
她继续往前走。
离城门还有五十步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泥土被踩裂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
右手缓缓握住寒冥剑。
剑柄沾了血,很滑。
她用力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