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霜儿站在丹房门口,两名弟子架着她的手臂,正要推门出去。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就在门栓被触碰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心念沉入体内,道源令轻轻震动。
时间倒流。
眼前景象迅速模糊,辰时三刻的阳光重新洒进丹房,药柜边缘泛着微光。她站在东侧阴影里,身体轻得像不存在。这是回溯中的自己,只有她能看见这一切。
李三从焙炉旁走出来,手里拿着灰布包。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快步走向陈霜儿放在桌下的储物袋。他蹲下身,手指熟练地掀开夹层,把布包塞了进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她记下了动作的每一个细节。
接着她转向赵虎的办公区。赵虎正坐在案前,左手拇指和食指捻着一点紫色粉末。他低声对李三说:“记住,她说不清,就是罪。”随后他将粉末抹在李三袖口内侧。
她盯着他的手。指甲缝里残留的紫粉,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
她再回到清晨。赵虎独自站在七号药杵旁,用它搅拌一堆黑色药渣。那药渣是从焙炉边取来的假药,混着紫髓金芝的碎屑。他用力刮擦柜角,发出轻微的“咔”声。柜子边缘留下了一道划痕,和早上她发现的一模一样。
所有线索连成一线。
回溯结束。
她睁开眼,仍是被押送的状态,门外脚步声还在逼近。子时刚过,道源令完成了它的作用。她轻轻开口:“等等。”
两人停下动作。
她转身,面对丹房内的所有人。声音不高,但清晰:“我说三件事。”
全场安静。赵虎站在案前,脸色未变,但眼神紧了。
“第一,紫髓金芝畏火,必须浸寒泉保存。可那三株表面干燥,带焙炉余温,明显是刚从炉边取出。如果真在我袋子里藏了一天,早就焦枯了。”
有人低头去看那布包,果然没有寒气溢出。
“第二,”她看向李三,“你怎知道我储物袋有夹层?这袋子是我昨日才领的,连我自己都没发现。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三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第三,”她目光转向赵虎,“你左手拇指缝里的紫粉,是研磨紫髓金芝留下的。你亲手处理赃物,却忘了洗手。”
赵虎猛地缩手,藏到背后。
她继续说:“你要不要请执事堂来验?验那布包有没有沾过寒泉?验我的储物袋有没有灵识残留?验七号药杵上是不是有紫粉?验柜角的划痕是不是和杵壁匹配?”
没有人说话。
她扫视四周:“如果我真的偷药,会等到你们查完记录、翻遍现场、召集所有人之后,再被抓?”
“这不是偷,是设局。”
“而你们,都是看戏的。”
议论声炸开。
“原来是栽赃……”
“难怪她一直不认。”
“赵管事平时最严,这次怎么没叫监控阵法录影?”
赵虎脸色由红转青,终于开口:“你胡说八道!谁给你证据?就凭一张嘴?”
“证据?”陈霜儿平静地说,“我刚才说的每一条,都可以查。药性可以验,夹层可以问发放弟子,指纹可以请执事堂灵识追溯。七号药杵现在就在清洗池里,上面的刮痕还没洗掉。”
她顿了顿:“你让我背锅,是因为我挡了你的路。从我测出变异冰灵根那天起,你就想把我赶出去。但我没犯错,你就自己造一个。”
赵虎咬牙:“你血口喷人!我身为管事,何必做这种事!”
“因为你缺钱。”她说,“丙字丹房每月上报损耗药材,都有额度。你把紫髓金芝换成假药,报损后私卖真药,已经不止一次了。李三帮你动手,你给他分成。但这次,你选错了目标。”
李三脸色发白,嘴唇抖着:“我没有……不是我……”
“是你。”陈霜儿看着他,“你昨晚十一点四十分进入焙炉区,停留七分钟。当时值夜的是西院老张,他记得有人进去取药渣。你说是清理废物,可那堆渣里有紫粉残留。你拿回去做了假药,今天早上放进布包,等时机栽给我。”
李三踉跄后退,撞到了药柜。
“你更蠢。”她看向赵虎,“你亲自研磨金芝,还让李三穿同一件衣服来栽赃。你以为没人注意,可你忘了,紫色粉末遇湿会变深。你早上洗手时没洗干净,现在指甲缝的颜色比昨夜深了三分。”
赵虎死死盯着她,拳头握得咯咯响。
“你改值班记录,是为了让我看起来像个漏洞百出的新手。你让李三搜袋,是为了制造‘人赃并获’。你等所有人到场才揭发,是为了让舆论压死我。”
“可惜。”
“你算漏了一点。”
她抬起眼,直视赵虎:“我不是普通人。”
丹房死寂。
赵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有什么证据?这些全是猜测!”
“证据马上就会来。”她说,“执事堂的人快到了。他们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封存现场,查药、查杵、查袋、查人。你敢让他们查吗?”
赵虎没说话。
李三突然扑通跪下:“是……是赵管事逼我的!他说只要照做,就让我升职!我……我不想坐牢……”
赵虎怒吼:“闭嘴!”
可已经晚了。
人群哗然。有人开始远离赵虎站的位置。几个弟子小声议论:“原来是他贪污……”“怪不得最近丹药成色不对。”“早该查了。”
赵虎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想反驳,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所有漏洞都被当众戳穿,没有一处能圆。
陈霜儿站在中央,呼吸平稳。她没有胜利的表情,也没有愤怒。她只是完成了该做的事。
门外脚步声终于抵达。
门被推开,两名执事堂弟子走进来,腰间佩牌闪着冷光。
为首那人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赵虎身上:“我们接到举报,丙字丹房发生重大药材失窃案,涉嫌伪造记录、栽赃同门。现在,所有人不得离开。我们要查封现场,逐一调查。”
赵虎嘴唇颤抖:“我……我是管事,这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执事冷冷看他一眼,“先把手伸出来。我们要验你指甲缝里的残留物。”
赵虎僵住。
陈霜儿缓缓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储物袋。布包还在,灰布一角露在外面,边上沾着一点炭灰。
她伸手,轻轻把布包往里推了推。
执事走到李三面前,拿出锁链。
李三跪在地上发抖。
赵虎被两名弟子架住双臂,强行按在案前。
药柜的划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陈霜儿站在原地,指尖还碰着储物袋的边缘。
她忽然想起,早上清洗七号药杵时,水里浮起过一丝紫色。
那时她没在意。
现在她知道了。
那是真相最早露出的一角。
执事翻开登记簿,提笔蘸墨。
笔尖悬在纸上,等第一个名字。
陈霜儿抬起头。
赵虎正看向她,眼里有恨,有惊,还有无法掩饰的慌乱。
她没躲开视线。
笔落下来,墨迹渗入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