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在山道上,陈霜儿脚步未停。她右手按在腰间玉佩,指尖能感觉到那枚残缺令牌的温热。姜海走在她身后半步,呼吸略沉,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但他没有开口喊疼。
前方灯火渐亮,玄霄宗主峰的轮廓出现在山脊线上。守山弟子站在石阶尽头,见到两人身影,抬手拦下。
“内门令。”陈霜儿取出身份玉符,光晕一闪即逝。
守山弟子看了一眼,点头放行。他注意到陈霜儿脸色苍白,姜海衣襟染红,却没多问。最近几天,回宗的弟子大多带伤。
两人踏上最后一段阶梯。陈霜儿掌心发烫,不是因为疲惫,而是玉佩中的羊皮卷正在微微震动。她用道源令封住了气息,但那股魔气仍像活物般试图冲破封锁。
她走到传讯阵前,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灵符。手指轻点,一道微光自玉佩流出,映入符纸。片刻后,符上浮现出羊皮卷的内容——狰狞字迹、血印形状,一模一样,但没有泄露半分魔气。
她将灵符贴在阵盘中央,注入灵力。
阵法嗡鸣,光芒闪烁数次,虚空开始扭曲。一道模糊身影缓缓浮现,披着深青长袍,面容威严,正是玄霄宗主的投影。
“这么晚了,为何急召?”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警觉。
陈霜儿单膝跪地,双手托起灵符:“属下陈霜儿,携紧急军情求见。”
宗主目光落在灵符上,眉头微皱。他伸手一招,灵符飞至身前。他凝视片刻,双眼骤然睁大。
“这血印……”他低声道,“是破令盟最高密令,只有魔尊亲信才能签发。”
他抬手划出一道结界,隔绝外界感知。“你们从何处得来?”
“击杀一名破令盟首领所得。”陈霜儿抬头,“他在临死前说,七日后,在登仙台举行仪式,复活魔尊。”
宗主沉默。投影的身形微微晃动,似有波动传来。
“幽冥殿刚送来急报。”他声音低沉,“血海翻涌,封印松动;雪原冰裂三千里,火域岩浆倒流。天地异象频发,源头指向登仙台方向的一座古老祭坛。”
姜海上前一步:“是不是真的要复活了?”
宗主缓缓点头:“魔尊复活计划已启动,九洲即将大乱。”
陈霜儿站起身,手指再次触碰玉佩。道源令微微发热,一段画面闪过脑海——千年前,她站在高台之上,九枚令牌悬浮空中,随后被封入虚空。那时她亲手设下封印,也亲手埋下今日因果。
她开口:“我们必须尽快集齐其他令片。”
宗主摇头:“来不及了。他们不需要九枚齐聚。只要在登仙台完成‘血祭共鸣’,就能唤醒魔尊残魂本体。一旦苏醒三成实力,封印就会彻底崩解。”
话音未落,天际突变。
原本晴朗的夜空被黑云吞噬。那些云层如活物般翻滚聚合,中心裂开一道猩红缝隙,像一只巨眼俯视大地。
一声狂笑从云中炸响,震荡九洲:“本座归来之日,便是尔等覆灭之时!”
声浪席卷而来,山石崩裂,树木倾倒,连玄霄宗的护山大阵都泛起涟漪。远处传来弟子惊呼,有人跌倒在地。
姜海横剑挡在陈霜儿身前,咬牙承受冲击。他的肩膀伤口崩裂,鲜血顺着臂膀流下。
陈霜儿却没有后退。她仰头看着那片魔云,左手紧握道源令,右手按在寒冥剑柄上。
“你封印千年,也挡不住轮回因果。”她说。
宗主投影神色凝重:“你们带回的情报至关重要。我会立即召集八殿长老,准备迎战。”
他顿了顿,看向陈霜儿:“你虽出身寒门,但多次立功,此次更是首报魔尊复活之讯。从今日起,你不再只是内门弟子。”
陈霜儿没有回应。她知道这不是奖赏,而是责任。
宗主继续说道:“冷月那边我会派人盯住。若他真与魔修勾结,绝不姑息。”
姜海低声问:“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守住消息。”宗主道,“此时全境未动,若谣言四起,只会引发混乱。你们先去医殿处理伤口,明日清晨到议事殿候命。”
投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落下:“召集八殿长老,准备迎战。”
光影熄灭,传讯阵归于寂静。
陈霜儿站在原地,没有动。道源令仍在发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姜海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那座祭坛。”她说,“它不该存在。千年前我就毁了它。”
“也许他们重建了。”
“不。”她摇头,“是有人提前布局。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她低头看着玉佩,脑海中浮现那个戴指环的手从裂缝伸出的画面。还有血刃临死前喷出的黑雾,化作细丝钻入地下。
一切都有联系。
她忽然转身,望向远处山门。那里有一名外门弟子正匆匆走过,袖口露出一角黑色布料。
她眯起眼。
那人察觉到视线,脚步一顿,随即加快速度离开。
“看到了?”姜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嗯。”她说,“宗门里不止一个。”
“你要现在动手?”
“不行。”她收回目光,“宗主刚下令封锁消息,我们现在抓人,只会打草惊蛇。”
姜海握紧重剑:“那就等明天。”
陈霜儿点头,却未放松警惕。她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两人沿着石阶下行,朝医殿走去。沿途不断有弟子抬头望天,议论纷纷。护山大阵仍在轻微震颤,像是某种预兆。
走到半路,陈霜儿忽然停下。
她感觉到道源令轻轻一跳。
不是警告,也不是记忆回溯,而是一种……呼应。
她转头看向东南方。那是迷雾森林的方向。
最后一枚令片,就在那里。
她握紧玉佩,加快脚步。
医殿灯火通明,几名弟子正在包扎伤口。陈霜儿走进去,取出丹药自行处理肩伤。姜海坐在一旁,由医师重新缝合伤口。
没有人说话。
半个时辰后,两人走出医殿。夜风更冷,天空中的黑云仍未散去。
他们回到住处,关上门窗。陈霜儿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道源令安静下来,但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子时将近。
她睁开眼,指尖轻触玉佩。每日一次的回溯能力即将恢复。她可以重来过去一日内的任意一刻。
但她没有使用。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场反击。
窗外,一道黑影掠过屋檐,停在院墙之上。那人戴着兜帽,手中握着一枚黑色令牌。
他盯着房间窗户,犹豫片刻,最终转身离去。
屋内,陈霜儿早已察觉。
她没有点灯,也没有起身。
她只是静静坐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
然后,她摸出那张复制情报的灵符,用指尖碾碎。
灰烬飘落在地。
她低声说:“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渔家女了。”
姜海靠在墙边,已经睡着。他的呼吸平稳,手中的重剑仍放在身边。
陈霜儿站起身,走到窗前。
远处山巅,魔云依旧盘踞。
她望着那片黑暗,一动不动。
风吹起她的衣角,腰间的玉佩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