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藤哲
藤哲被她这反客为主的架势弄得一怔,下意识问:“为何?”
“因为我宗门,啊不,是我师父教得好,我们那儿的规矩是——有仇,当场就报!绝对不留着过夜!主打一个逍遥自在。”
李小白说得眉飞色舞,“仇报了,因果了了,心里就痛快了,干干净净。老惦记着那些没报的仇、没解的怨,跟自己过不去,多累啊?那不是傻吗?”
藤哲被她这番“歪理”说得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沉默了几秒,又换了个方向,语气更加温和,带着点同情和探究:“那你小时候,在宗门里,就没有师兄师姐欺负过你?你那么小,就算想报仇,也没那个本事吧?”
“谁说的?”李小白眼睛一瞪,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噗嗤笑出声来,
“我跟你讲个事儿。小时候,我二师姐跟大师兄好,总腻在一起,不爱带我玩。
有一次,二师姐毛手毛脚,把师父最喜欢的一个青花瓷茶杯给cei了,她倒好,眼珠子一转,赖我头上了!”
藤哲的眼睛瞬间亮了,身体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倾,语气带着一种诱哄:“那你……就不怪她?不怨恨她陷害你?”
“怪她干啥?”李小白一脸莫名其妙,“我当天就报仇了啊!”
“哦?你怎么报的仇?”藤哲追问,兴趣完全被勾了起来。
“我知道,每天晚上等师父回房打坐后,二师姐都会溜去找大师兄,俩人躲后山小树林里……嗯,亲亲。”
李小白说得毫不避讳,“我还知道,大师兄有个臭毛病,亲亲之前,非得掏出一小盒润唇膏抹抹嘴。
那天下午,我瞅准大师兄练功入定的时候,溜进他房里,把他那宝贝润唇膏给顺出来了。”
“然后呢?”藤哲听得入神,手指都忘了敲桌子。
“然后?”李小白笑得肩膀直抖,“然后我就把我粘木头用的鱼鳔胶,抠了一大坨,混进他那润唇膏里,搅和匀了,又原样放回去。
那天晚上,师父刚回房没多久,就听见后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动静,还有二师姐的尖叫。
师父出去一看,好家伙!二师姐和大师兄俩人的嘴,死死粘一块儿了!分都分不开!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自己大腿,“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场面,师父脸都绿了,大师兄和二师姐呜呜啊啊地说不出话,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
最后没办法,师父拿剪子把他们嘴唇边那圈胶硬剪开,俩人嘴上秃噜一层皮,肿了好几天!”
藤哲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艰难地问:“那……之后呢?你二师姐就没报复你?”
“报复?”李小白撇撇嘴,“打那以后,她看见我都绕道走。没过多久,师父说她心性不足,要她下山历练,
她二话没说,收拾包袱跑得比兔子还快,再也没回来过。估计是没脸见人了。”
藤哲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酝酿的情绪和诱导都被带偏了。
他不死心,又换了个更“致命”的角度,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怜悯:“那……对你师父呢?你就没有一丝怨恨?
他逼着你练那些枯燥的功法,管束着你,不让你自在玩耍?”
“没有啊!”李小白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有点无奈,“我师父才不逼我练功呢!
他老人家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求我:‘小白啊,咱今天歇一天行不?别练了!师父那点压箱底的东西都快被你掏空了,你让师父留点老本行不行?’
真的,我师父都快愁死了,说我学太快,他都没啥可教的了。”
藤哲:“……”
他感觉自己胸口有点闷。这丫头是不是在炫耀?
他强行压下那点不适,祭出他认为是“终极杀招”的问题,
语气带着一种悲悯的沉重:“那……你的父母呢?你从小就被送上山,在宗门长大,没享受过几天父母的疼爱吧?
别的孩子有爹娘宠着护着,你没有。你心里……就真的一点都不恨他们?不觉得他们狠心?”
“恨?”李小白歪着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藤哲,
“恨啥呀?我们家我这一辈,就我和我堂妹小柔两个女孩。
当年要送一个上山,不是我去,就是她去。就小柔那性子,娇气包一个,在山上估计一个月都活不下来。那还不如我去呢,至少我皮实。”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藤哲:“还有,你是没见过我爸妈。
我爸最大的‘父爱’,就是在我妈抄着烧火棍满院子追着揍我的时候,象征性地拦一下,嘴里喊着‘孩子还小,别打坏了’,
但实际上……他每次都‘刚好’拦不住,或者‘不小心’把我绊一跤,好让我妈追上。
至于我妈最大的‘母爱’……嗯,就是那根使得虎虎生风的烧火棍,和追我三里地都不带喘的肺活量。你说,这‘疼爱’,我享受得还不够够的吗?”
藤哲彻底沉默了。他端起自己那杯早就凉透的茶,默默喝了一口。
生平第一次,他对“心魔”这个领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自我检讨。
他准备了无数种引诱、放大负面情绪的话术和情境,在这个叫李小白的丫头面前,全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钢板上,还弹回来崩了自己一脸。
他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语气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感:“我现在……有点理解,什么叫‘无力’了。这感觉,还挺新鲜。”
李小白眨了眨眼,忽然咧嘴一笑,带着点小狡黠:“所以,我猜对了吧?你不是人,对吧?
你就是这鬼哭崖里,能引发心魔的那个‘东西’。我一直以为是啥了不得的宝物作祟,没想到居然是个人……呃,是个有形的……存在?”
藤哲抬眼看她,眼神复杂:“你知道我是心魔?”
“刚猜的。”李小白耸耸肩,“这地方邪性,但无缘无故就能引动修士心魔,总得有个源头。
我本来以为是某种特殊的矿石或者阵法,没想到,源头是活的。”
藤哲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万古的孤寂和一丝自嘲:“我也没想到,被困在这一万三千年,
见过的修士闯入者没有百万也有数十万,个个心魔深重,轻易就能被我玩弄于股掌,或疯或死。偏偏遇上你这么个小东西,居然……油盐不进。”
“心魔心魔,不就是自己心里那点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李小白说得轻松,“想开了,啥事没有。钻牛角尖,没事也能憋出病来。”
藤哲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没心没肺的样子,沉默良久,才缓缓问道:“你……不怕我?就算我对你无效,以我的‘存在’,要抹杀你,或许也不难。”
“你的‘能力’对我没用,我为啥要怕你?”李小白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眼里冒出浓浓的好奇,反过来盯着藤哲上下打量,
“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自己,有心魔吗?你天天引动别人的心魔,看尽世间阴暗,你自己……会不会也被这些东西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