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像是臭氧与旧书页混合的气味。
这里的光线很昏暗,光源并非来自灯具,而是来自空间中漂浮着的、一个个发光的文字和标点符号。逗号、句号、问号,像萤火虫一样缓缓飞舞。
整个空间寂静无声,连陈阳自己的脚步声都像是被吸收了。
吧台后面没有人,桌椅东倒西歪,有些椅子的四条腿甚至扎根在天花板上,违反了一切物理定律。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片星空,但那些“星星”却在以固定的频率,缓慢地进行着“复制”和“粘贴”的操作。
陈阳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一个角落的卡座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正佝偻着背,趴在桌子上,用一支快要没墨的圆珠笔,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疯狂地写着什么。
他的动作很急躁,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陈阳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卡座坐下。
对方没有抬头,依旧在奋笔疾书,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这里的逻辑不通……人物动机不足,会导致后期行为线崩塌……”
“这个伏笔埋得太浅了,不行,要删掉……”
陈阳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会时不时地出现零点几秒的重影,像是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
过了足足一分钟,男人似乎写完了一个段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陈阳。
他的眼神很疲惫,布满了血丝,但深处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新来的司机?”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
“订单是你下的?”陈阳反问。
男人点点头,指了指自己那本写满了字迹的笔记本。
“我叫‘说书人’。当然,这只是个代号。”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个程序员,或者一个编辑。只不过,我负责的‘文本’,有点特殊。”
“故事?”陈阳想起了订单上的备注。
“没错。”说书人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无数的‘故事’,它们都附着在你们的‘根’世界上。有些故事写得很好,逻辑自洽,能稳定运行亿万年。但有些……”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出了bUG。一个致命的,会无限增殖和扩散的bUG。如果不去修复,它会像病毒一样,感染其他的‘故事’,最终甚至会侵蚀到‘根’本身。”
陈阳的心猛地一沉。
他终于明白了这份“根源级”订单的重量。
“你要去哪?”陈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去一个故事的开篇。”说书人指着自己的笔记本,“我写下了一段不该存在的开场白,创造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色。现在,我要回去,在那段文字被‘系统’正式收录之前,删掉它。”
“听起来像时间旅行。”
“比那更复杂。”说书人站起身,“我们不是要回到过去,我们是要去‘文本’的编辑界面。那地方不遵循你们世界的时空法则,很危险,到处都是逻辑陷阱和废弃的代码段。一旦陷进去,你也会变成一段乱码。”
他拿起那个破旧的笔记本,凝视着陈阳。
“我没有太多‘权限’,无法独自抵达那个地方。但我能定位它的‘坐标’。而你,是唯一的‘执行者’,你的车,是唯一能穿行于‘根’与‘故事’之间的载具。”
“现在,你还敢接这单吗?”
陈阳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说书人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他跟在陈阳身后,走出了这个位于错误中的咖啡馆。
回到死胡同,咖啡馆在他们身后,再次像信号不良的电视一样,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消失,变回了那堵印着“拆”字的墙壁。
说书人毫不客气地拉开五菱宏光的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当他坐下的瞬间,车内的中控屏幕上,原本的导航地图瞬间消失,变成了一片由无数代码组成的瀑布流。
【根源级导航已启动……】
【正在解析目标‘文本坐标’……】
【警告:前方为非结构化叙事空间,物理法则可能失效,请谨慎驾驶!】
陈阳握住方向盘,深吸一口气。
“坐稳了。”
说书人扶了扶眼镜,紧紧抱住怀里的笔记本。
“司机,不用找路。”
“跟着剧情的漏洞走。”
陈阳一脚油门踩下。
五菱宏光的引擎发出的不再是轰鸣,而是一阵类似于计算机高速运算的蜂鸣声。
车子并没有向前冲出,眼前的墙壁也没有消失。
而是整个世界,在车窗外,像被揉碎的稿纸一样,迅速折叠、扭曲、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