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张厉沉默了一嘴,没有说话。
张锋瞅着他反应,目光沉沉的又加了一句:“还有之前我就问你,那颗子弹,你觉得可能是谁放的,你也不说,甚至连猜都不猜一下。”
“你明知道我很了解你,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肯定,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说着,张锋收起撑着脸的手,微微回过头,侧眸盯着后面的人,眸光冷冽:“但你要清楚,那个人可是把我们张家当作了棋子,他是谁我可以不问,老爷子们也可不问。”
“但你作为张家的话事人,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张厉抬起头,寂静如夜的目光牢牢的盯着前面的人,并未否认,也并未开口。
……
裴家主院的大厅里,此时灯火通明,光洁的大理石折射出晶石的光芒,大厅的两边站着好些人,其中一些老一辈的则坐在沙发上,一个个面色沉默,眉头紧蹙。
而裴屿则站在最中央的位置,他脸上没有表情,一双静谧无波的眼睛,则沉沉的凝视着漆黑的大门,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无法忽视的冰冷,仿佛离他三尺之内的地方,都变成了寒冰地狱。
即使是裴家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敢靠近一点,所以他的周围都处于真空的地带。
因为他们知道此刻的裴屿,就像是一颗极致压缩的火药,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
不过他们人不敢靠近,但却忍不住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小心戒备着他每一处表情的变化。
毕竟他的情绪,在裴家就是那无形中的风暴,随时能要人命!
只要是个人,都不想那个风暴落在自己的身上,戒备着总是好的。
说实话,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原本他们都还在家里准备吃饭,有的在外面聚会,潇潇洒洒的,可忽然就收到了张扬死掉的消息,这一下,直接将他们吓的站了起来。
三大家族里经常会有械斗发生,就算是张家带着人抄了裴家几条街,也不足以让他们全都聚集在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
张扬死了,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裴家这一代原本是有三个儿子,可惜内斗争权之后,便只剩下裴屿一个人。
而张扬是裴屿小时候捡回来的一个孤儿,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裴屿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他信任,最亲近的人。
说是他最后一个家人也不为过。
可现在他却死了!
被张厉一枪爆头!
裴屿会善罢甘休吗?
当然不会!
他连自己的父亲和亲哥哥都没放过,又怎么会放过杀了张扬的张厉!
所以裴张两家从今天开始,便算是彻底对立了,以后他们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甚至连出门都得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被爆头。
就在他们脑子里嘀咕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而裴屿沉浸的目光也在这一瞬间,微微颤动了一下,薄唇紧绷,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若是有谁站在他的前面,凝视着那双眼睛,就会发现,藏在那片黑暗之中的畏惧与害怕。
然后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偷偷的感叹一声,原来这个冰冷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但若是仔细想想,身边唯一的一个亲人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又怎么会不害怕呢?
那些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旁边的裴家人一边瞅着门口,一边又偷偷的将目光落在裴屿的身上。
他们隐隐的好奇着,也期待着,他们这个可怕的话事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黑夜里率先走出了四个人,他们的脸上还带着伤,神情肃穆,手里却抬着一个担架,而在正前方看不到担架是的人,只能看到侧边露出的粉色头发。
但粉色的头发就已经足够知道是谁了……
可站在侧面的那些人,早就看到了担架上的人脸,于是他们都将余光落在了裴屿的身上,就等着他的失态。
虽然他们是裴家的人,但看热闹谁不喜欢。
他们巴不得那些站在高处的人跌落下来,最好是重重的跌落……
四人走到裴屿的面前,为首的那人看了一眼面前的话事人,张了张嘴,半晌却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垂下眼眸,站在原地神情肃穆。
而裴屿从他们进门开始,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那抹粉色上,直到他们越来越近,直到站在他的面前……
大厅里安静的针落可闻,所有人都紧绷着,哪怕是坐在沙发上的几个老辈,也格外的沉默,就连平日里有肺病的咳嗽,也全都消失了,一个个像是雕像一样沉默着。
裴屿越过前面抬担架的两人,慢慢的走到了担架的侧面,那张熟悉的人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粉色的头发搭落在他的脸颊,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青色。
而他的眉心有一个深深凹陷的弹孔,弹孔的周围已经变成了红黑色,凝固的血迹从鼻梁蔓延到了脸颊……
裴屿就这么站在他的身旁,微微低着头,垂眸凝视着他,黑色碎发下的那双眼睛,宛如被遗弃的深井照不进一点光,黑的让人发颤。
他的脸上满是茫然与无措。
恍惚间他的面前出现了那张沙发,张扬就坐在上面,仰着头看着二楼的他。
笑容灿烂。
【哥,游戏今天更新了,要不要来一把!】
【哦对,我差点忘了,今天你有视频会议,行吧,那你赶紧去,我在这里等你开完会出来,你出来总得陪我来一把吧。】
【上次输了你一把,我练了好久,这一次我肯定能赢你!】
【哥!】
【哥……】
喊着喊着,他脸上的笑容却蓦的消失了,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远,他的目光也变成了哀求和失落。
好一会儿,裴屿抬起了手,指尖轻轻的落在安静的脸上,抚过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可指尖传来的却不是温热,而是如冰铁一般沁人的冷。
冷的让裴屿的指尖,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不知道是专注的太久,还是大厅没关紧的窗户太冷,碎发下的那双眼睛也变的有些刺痛,眼尾泛着红,紧抿的薄唇也没什么血色。
这么聒噪的一个人,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你小子,食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