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家族的红白事,一向是繁琐且复杂的。
院子的内部是架设好的灵堂,上面挂着一幅魏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没有平日里嚣张的戾气,反而有一种邻家大哥的感觉。
黑白色的灵堂正前方,是一块很宽阔的空地,空地被规整的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别坐着张家,魏家,裴家的人……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西装,除了部分魏家的长辈,其余两家来的人,基本都是年轻的一辈。
一眼看过去,都是些年轻帅气的脸,但他们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阴沉沉的,配上那沉默的氛围,倒是真的有几分黑道电影里的压迫感。
此时的张厉已经上了香,在位置上坐了好几分钟。
裴屿来的迟,但从他进入院子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原本就有些冰冷的气氛,顿时像是弓弦般瞬间紧绷。
跟在裴屿身后的张扬率先看了一眼下方坐着的人,当他看到前面的张厉时,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带着明显的厌恶。
显然他很不喜欢张厉。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裴屿移动,坐在前面的人默不作声,但坐在后面的人,却忍不住交头接耳。
“不是说这裴少受了重伤吗?他怎么来了?”
“你看他的脸色,白的那个样子,可能他自己也不想来,就是不好拂了魏爷的面子,所以强行撑着过来的。”
“但他的胆子也太大了,才被暗杀,还敢出来,要是我,死活不会走出裴家的势力范围。”
“你懂个什么,这裴家老三可是在裴家动荡后,站到最后的人,你真当他是个吃闲饭的公子哥啊。”
被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顿时恍然,随即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后面说话的两人声音其实压的很低,如果不是离得近的人,还是很难听清楚的,所以才敢这么直接的嘀咕。
但张厉偏偏就是一个顺风耳,几句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裴屿拿起桌子上的香,香头向上的点香,几秒钟后香冒出白烟,他晃了晃香,将那点火苗给灭了,随后将三支香平放在胸前,幽静的目光盯着那张黑白的照片。
但他的打量仅仅只有一秒钟,随后拜了三拜,将香插好,随后他才转过身,平静的目光扫过下方坐着的众人,原本还在议论的人,顿时像是被捏住了嗓子,没了声音。
偷偷打量的人被他这么一看,也纷纷移开了视线,有的甚至低下了头,不敢与其直视。
当然魏家的老一辈却没带避开的,一双双阴冷的眼睛,牢牢的盯着朝他们走来的裴屿。
至于张厉,则一如他的风格,脸上带着笑,根本看不出一点情绪。
特别是当裴屿的视线和张厉对上的时候,张厉还特意的点头笑了笑,看起来毫无敌意。
裴屿刚坐在凳子上,旁边坐着的张厉就凑了过来,神情有些担忧的扫了一眼裴屿苍白的脸,小声问道:“裴少都受伤了,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裴屿不像张厉那么喜欢将假笑挂在脸上,他神情寡淡的看着前方:“魏爷都发话了,我还能不来吗?而且也还好都是小伤,耽误不了什么。”
张厉点了点头:“小伤啊,我听说你可才从医院出来……”
一提到医院,裴屿侧过脸,冷眸微凝:“怎么,张少对我的行踪很了解啊。”
张厉摆了摆手:“你可别误会,我们都是在乐园里讨生活的人,要是我装作不知道,那才是奇怪了吧。”
说着他话音一顿,漆黑如渊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狡黠:“不过伤你的人,你抓到了吗?”
就在这时,旁边魏家管事的却喊了一嗓子。
“魏爷到!”
裴屿冷笑一声,看着前方的入口,嘴里的话却没有停下:“怎么,你这么关心,难道是张家的人?”
张厉也跟着看向了前方,眼里压着浓厚的趣味:“别的不说,我倒是希望,张家有个这么好身手的人,毕竟……”
他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在乐园能伤你这么重的人,可不多啊。”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一直阴沉沉的不说,时常还伴随着阵阵冷风,明明还在夏天的尾巴上,却总有一种已经进入秋天的错觉。
魏枭难得的脱下了平日里最爱的唐装,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内搭着一件马甲和白衬衣,修长挺拔的身材被西装剪裁,彰显的淋漓尽致。
魏枭的脸长得很好看,加上岁月给予的沉稳,他的身上拥有着一种张厉和裴屿都没有的深邃,就像是站在海边的悬崖,看着下方漆黑汹涌的海水,看不见底。
从他走进来的那一刻,除了张厉和裴屿的最后那两句话,其他人都乖乖的闭上了嘴。
除了笑嘻嘻的张厉和面无表情却压着戾气的裴屿外,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上面的人。
在话事人的面前,似乎每个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阶级】两个字的存在。
特别是三人沉默不语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三大家族的话事人,已经很久没有同时聚在一起了。
“魏叔。”
张厉率先伸出手打了一个招呼,那模样倒像是一个懂礼貌的好青年。
至于裴屿,他也朝着魏枭点了点头:“魏叔。”
他们两个现在都是话事人,其实地位都和魏枭都一样,但魏枭情况特殊,他是属于上一代的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二十年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两个就是装,也会装着喊这一声魏叔。
魏枭站在众人的前方,听着他们的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只是那道视线在扫过裴屿胸膛的时候,却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不着痕迹的移开。
整个葬礼很隆重,但真正能进到这里的却不过百人而已,魏枭往前走了一步,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却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原本小延的葬礼,应该在他死后的几天举行,但是当时我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所以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应付旁人。”
“但时间过去了,该办的始终要办。”
“至于杀他的人,我魏家已经处理好,只是背后提线有些手段,躲躲藏藏让我有些难找。”
说到这里,魏枭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听到魏枭都没有找到真正杀害魏延的人,下方魏家的人脸色十分难看,而其他两家则有的诧异,有的好奇,有的则是意味不明。
至于最后面那些非三大家族,却也有些地位的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连他魏爷都找不到的人,整个乐园除了张,裴两家,还有谁?
魏枭垂眸看了一眼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的摩挲着,如渊的眼底根本没有显露出一点情绪。
下一刻,他抬眸,继续看着下方,像是看着依旧保持着笑脸的张厉,又像是看着脸色苍白的裴屿,但那锐利的目光却并未,落实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可我没找到,却不代表这件事情就此被斩断,该报的仇,我魏家可从没放下过。”
“所以没关系,时间还长,以后会有机会还回来的。”
“今天,先让我送魏延最后一程。”
说着,旁边魏家的管家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个白瓷酒杯和三柱香。
魏枭拿起白瓷酒杯,转过身走到魏延的黑白照片前,魏枭看着黑白相片上的那张脸,神情微动,深邃如渊的眼睛里,是难以压制的悲伤。
即使他拥有无限的权力,地位,财富,此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三炷香插在香炉上,魏枭敛下眼中的情绪,他转过身,再次看向下方的众人。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的冷漠淡了些。
“今天,除了送别魏延,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向在座的各位宣布。”
说着,他侧过身,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那一间屋子,那是一扇纯老样式的木制雕花门,门口站着四个黑衣保镖,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如刀削般深刻。
魏枭盯着门的目光骤然变得深沉。
“那就是我魏家的大小姐,回来了。”
低沉的声音一落,门也同时缓缓被打开。
下方的众人愣了一秒,随即纷纷朝着那扇门看过去,就连坐在最前面的张厉和裴屿,神色也是一动,将目光落在了那扇门上。
他们可没有听说过,魏枭还有一个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