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小萌主 第153章 五年锁链

一纸看似甜美的贸易契约，如同强效的麻醉剂，注入了不死族饱受战争创伤的躯体。最初的怀疑与警惕，很快就在那源源不断流入的、远超劫掠所得的丰厚资源面前，冰消瓦解。

西境，曾经弥漫着肃杀与死寂的土地，如今被一种畸形的狂热所笼罩。无数大大小小的熔炉与魂火工坊如同毒蘑菇般在荒原上冒起，日夜不息地喷吐着带有幽冥气息的烟云。铿锵的锻造声、魂火的嘶鸣声、器灵初成时的微弱尖啸，取代了曾经的战鼓与号角，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的主旋律。

鬼仙司辰高踞于新建的、却远不如昔日水晶宫宏伟的王座上，看着麾下呈报上来的、逐年翻倍的资源入库清单，那因灵脉之战受损而依旧显得有些黯淡的魂火，也不由得跳跃起满足的光芒。

“刘渊……终究是短视之人。”他抚摸着一条新进贡的、蕴含着凌厉剑意的骨剑器灵，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以为用财富就能拴住我族的獠牙？待本座借助这些资源，不仅恢复旧观，更上一层楼之时，便是东境彻底易主之日！”

在他的默许甚至鼓励下，不死族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其内部齿轮被强行拆卸、改造，全部转向了“炼器”这一个方向。底层的不死族民，无论是铁尸还是低阶厉鬼，都被驱赶着，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日夜投入到繁重枯燥的锻造工作中。原本负责种植幽冥仙草的园圃，因无人照料而迅速荒芜，杂草丛生，那些需要特定死气环境才能生长的珍稀药草纷纷枯萎。曾经飘荡着药香的炼丹工坊，如今炉火早已冷却，积满了灰尘，丹师们要么转行去研究如何将幽冥材料熔铸进器灵，要么就被闲置。

整个不死族的经济，在短短数年间，完成了一场危险至极的转型——完全依赖于向东境出口器灵与仙器，并依赖从东境进口生存和修炼所必需的仙草与丹药。一条无形的、却无比坚韧的经济锁链，正在悄然收紧。

……

朔月行走在西境一片荒废的仙草园旁，眉头紧锁。她被解除禁闭已有段时日，父亲似乎忙于他的“宏图大业”，无暇再管束她。然而，眼前这破败的景象，以及举族上下那近乎癫狂的炼器氛围，让她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刘渊他们，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购买这么多器灵仙器，难道真是人傻资源多？这不符合她对那个冷静睿智的对手的判断。

就在这时，一阵悲怆的哭嚎声传入她耳中。

“完了！我们不死族完了啊！”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魂体稀薄、显然是最低阶鬼农的老者，正扑在一片彻底枯死的“魂婴果”田埂上，捶地痛哭。那魂婴果，乃是不死族幼儿稳定魂体、打下修炼根基的必需品。

朔月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老丈，何出此言？如今我族通过贸易，获得资源远胜以往，为何说完了？”

那老鬼农抬起头，见是朔月，吓得魂体一颤，但悲愤之情压倒了对上位者的恐惧，他指着荒芜的田圃，痛心疾首道：“朔月殿下！您看看！看看这田地！再看看那些日夜不停冒黑烟的工坊！我们现在是能换来资源，可我们自己的根断了啊！”

他浑浊的魂眼中满是绝望：“仙草不种了，丹药不炼了，所有吃喝用度、修炼疗伤，全都指望从东边买！这就像是……像是把命脉交到了别人手里啊！一旦哪天，人家不卖给我们了，我们怎么办？拿着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器灵，能当饭吃，能当药疗伤吗？长此以往，不需东境动一兵一卒，我们自己就得饿死、困死！这还不是完了吗？！”

老者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朔月心头！她一直以来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被这老农用最朴素直白的话语点破了！

经济命脉！生存根基！

刘渊哪里是傻？他这是用糖衣炮弹，在进行一场更加阴险、更加致命的战争！他是在温水煮青蛙，要兵不血刃地绞杀整个不死族！

“老丈，你所言极是！随我去见父王，将此中利害禀明！” 朔月一把拉住老农，急切地说道。

老农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后退：“不不不！殿下饶命！小老儿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主上如今……听不进这些话的！去了就是送死啊！”

“我以自身名誉担保，定护你周全！此事关乎我族存亡，必须让父王知晓！” 朔月态度坚决，一再保证。

老农看着朔月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最终，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魂体显得更加佝偻：“也罢……殿下有此心，是我族之幸。小老儿这条残命，若能惊醒主上，豁出去……也罢！”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

当朔月带着战战兢兢的老农，闯入司辰处理政务的偏殿，将老农的担忧和自己的分析急切道出时，换来的却是司辰滔天的怒火。

“荒谬！无耻谰言！” 司辰猛地将手中一枚正把玩的玉简摔得粉碎，魂火因暴怒而剧烈升腾，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偏殿，“你这贱奴，竟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民心！什么命脉根基？力量才是根本！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一切都能夺取回来！刘渊小儿送来的资源，正是助本座恢复、乃至超越以往的力量基石！你等愚昧之辈，安知本座雄图？！”

他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甚至厌恶地瞪了朔月一眼，仿佛她的劝谏是极其碍眼的噪音。

“将此鼓噪谣言、动摇国本的贱奴，拖出去，魂火灼烧，直至湮灭！以儆效尤！”

“父王！不可！” 朔月惊骇欲绝，想要阻拦，却被司辰随手一挥的强大力量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面露绝望和解脱之色的老农，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走，凄厉的魂啸声由近及远，最终彻底消失。

司辰冷漠地看着脸色惨白、眼神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的朔月，不耐烦地挥袖：“看来禁闭并未让你学会安静。既然你如此关心那些贱业，便去‘冥骨矿洞’好好体验一下吧！没有本座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就这样，洞悉了危机并试图挽救的朔月，被她那被利欲和虚妄野心蒙蔽了心智的父亲，亲手打入了暗无天日的劳改监狱。

……

与此同时，东境却是另一番景象。

刘渊严格遵循着与不死族的贸易协议，真金白银地采购着那些精美的器灵与仙器，府库的财富看似在源源不断地流出。然而，在狐妗的精心策划和白啸岳、鲁达的严格执行下，一套反向的体系正在高效运转。

永歌森林中，被战火破坏的灵田被重新开垦，规模甚至远超战前，精灵族特有的自然法术被广泛应用于促进灵植生长。炼丹工坊日夜炉火不熄，不仅满足自身所需，更开始大量储备各种品级的丹药。

刘渊下令建立的战略资源储备库，规模不断扩大，里面分门别类地堆满了从粮食、药材到矿石、灵晶等一切战略物资。那些用“重金”换回来的不死族器灵和仙器，则被仔细研究、分类封存，或装备精锐部队，或作为未来可能的谈判筹码。

五年时间，东境联军不仅完全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整体实力甚至更上一层楼，后勤保障坚如磐石。而那把悬在不死族头顶的、名为“经济依赖”的利剑，剑刃已被磨得无比锋利。

……

五年后的一个清晨，边塞王府发出了一道看似平常，却足以改变整个烬雪关格局的命令。

“即日起，单方面全面终止与西境不死族的一切器灵、仙器采购协议。同时，颁布最高禁令，严禁一粒丹药、一株仙草、一块灵晶，以任何形式流入西境！违令者，以叛族罪论处！”

命令通过法阵，瞬间传遍了东境每一个关卡、每一个市集。

锁链，在这一刻，被猛然收紧！

运送器灵的车队在东境关卡被无情拦下，带着不死族标识的商队被驱逐，所有通往西境的贸易线路被彻底斩断。

消息传回西境，起初是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作了整个族群层面、无法抑制的恐慌！工坊的锻造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资源迅速枯竭所带来的、死寂般的绝望呻吟。

司辰那建立在流沙之上的繁荣美梦，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而这一次，他面对的，将不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是比刀剑更加冷酷的——生存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