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灵剑录 第14章 定计虎咆，以身为饵

林晓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了许久。意识时而清醒，能模糊感觉到温热的药力在经脉中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络与枯竭的丹田；时而又陷入混沌，光怪陆离的碎片梦境交替闪现——暗金色的虎瞳怒视，暗蓝色的癸水侵蚀，暗红色的邪阵符文扭曲跳动，还有那道撕裂苍穹的恢弘剑光……

最终，将她从这片虚无中拉回的，是一缕熟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柔和灵气，以及唇边温润微甜的触感。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黛玉写满担忧的憔悴面容，以及她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灵参汤。见林晓醒来，黛玉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泪水却也跟着涌了上来：“姐姐！你终于醒了！”

“妹妹……”林晓声音沙哑，试图起身，却觉浑身酸痛无力，脑袋更是像被重锤敲过一般，胀痛难忍。

“别动！”黛玉连忙按住她，用丝帕轻轻拭去她额角的虚汗，“武二哥将你送回来时，你气息微弱，昏迷不醒，可吓死我了。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快，先把这汤喝了。”

林晓就着黛玉的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参汤。暖流入腹，带着精纯的温和药力，迅速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与疲惫的神魂。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已回到了潇湘绣坊自己的房间，窗外天色微明，已是清晨。

“武二哥呢？”林晓问。

“武二哥将你安顿好，又留下几瓶丹药，交代了用法，说是有急事要办，便匆匆离去了。他只说事情有变，让你醒来后务必尽快恢复，等他消息。”黛玉说着，眼中忧色更浓，“姐姐，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那截桃木枝……”

林晓靠在床头，略作调息，感觉恢复了些许气力，便将地肺金火窟中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窥见的逆命盟阴谋——以邪阵刺激妖虎残魂，引其冲破封印，制造大乱，以便浑水摸鱼——简略告知了黛玉。

黛玉听得花容失色，纤手紧握：“他们……竟如此歹毒！以一方生灵涂炭为代价，只为遮掩自己的龌龊勾当！姐姐，那封印……还能支撑多久？”

林晓摇头：“具体时日难以估算。但根据桃木枝内邪阵符文的活跃程度以及封印裂痕的状态来看，若放任不管，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封印恐有彻底崩溃之危。一旦妖魂脱困，哪怕只是残魂，以其上古位格与积攒万古的怨煞，筑基修士在其面前恐如蝼蚁，金丹真人也未必能轻易制住。届时，首当其冲的便是玄墓山周边，进而波及整个姑苏乃至江南。”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逆命盟选在此时此地动手，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虎咆岩下有他们需要的‘金生水’本源和妖魂。姑苏城商贸繁荣，修士云集，又是江南重镇，一旦乱起，影响巨大，足以吸引各方势力乃至朝廷的注意力，为他们其他地方的行动创造绝佳时机。此乃一石数鸟之毒计。”

黛玉心头发寒，颤声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告知官府？或是联络姑苏城内各大修真世家、宗门？”

“不妥。”林晓否定得干脆，“一则，我们证据不足，仅凭一枚处理过的桃木枝和我的片面之词，难以取信于人，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逆命盟提前发动，或转移目标。二则，姑苏城内势力盘根错节，朱重八态度暧昧，各大世家宗门也未必齐心，贸然公开，恐生变数，甚至可能被逆命盟利用，反咬我们一口。三则……”她看向黛玉，“此事牵涉上古秘辛与逆命盟核心计划，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姐妹的处境就越危险。”

“那……难道就坐视不理？”黛玉焦急。

“自然不能。”林晓眸中精光闪动，虽面色依旧苍白，但那股沉静果决的气度已然回归，“逆命盟欲乱中取利，我们便不能让他如愿。他们想释放妖魂，我们便要加固封印，至少延缓其破封时间。他们想躲在暗处行事，我们便要设法将他们引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加固封印？引蛇出洞？”黛玉疑惑，“可那封印乃上古大能所设，我们如何加固？逆命盟行事诡秘，又如何引他们出来？”

林晓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加固封印，未必需要达到上古大能的层次。我们只需针对其最薄弱处——那道裂痕，以及逆命盟布下的邪阵——进行修补与清理。地肺金火窟一行，我虽险死还生，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一缕极其微弱、却凝练精纯、隐泛暗金色泽的庚金之气，自她指尖缓缓浮现。这缕气息与之前来自仙桃和地脉的庚金锐气已有不同，其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与不屈战意，正是她与妖虎本源短暂共鸣后，意外获取并初步炼化的一丝“庚金道韵”碎片。

“此气源自妖虎本源，与封印及那裂痕处的气息同源。若以此气为‘媒介’或‘补丁’，结合母树复苏的乙木生机与地脉金气，再辅以合适的阵法，或可对裂痕及邪阵残留进行一定程度的‘修补’与‘净化’。虽不能根治，但足以大幅延缓其恶化速度，打乱逆命盟的节奏。”

“至于引蛇出洞……”林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逆命盟的核心目标之一是那妖虎残魂。他们绝不会坐视我们加固封印、破坏他们的计划。只要我们有所行动，他们必会有所反应。关键在于，如何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行动，却又无法立刻阻止，从而不得不现身，或暴露出更多的线索。”

她看向黛玉：“妹妹，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黛玉立刻正色道：“姐姐尽管吩咐。”

“第一，立刻联系郑老，请他动用一切隐秘渠道，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暗中搜集这几样材料。”林晓报出几样东西的名称，多是些用于布置高阶净化、稳固类阵法的核心材料，以及一些特殊的、能放大或传递特定能量波动的媒介物，“数量不必多，但品质一定要好，宁可没有，不可滥竽充数。”

“第二，你立刻开始，以‘衔珠草’晨露为基，配合我们库房里那几块品质最好的‘空明玉’胚料，尽可能多地制作‘清心宁神’玉佩的简化版。不必追求护身功效，只需其能稳定散发平和木灵之气、微弱抵御阴邪干扰即可。我有大用。”

“第三，”林晓语气加重，“在我恢复行动能力之前，绣坊内外阵法全力开启，所有人深居简出。你亲自检查库房，将母亲留下的、以及我们手中所有可能用于防御、隐匿、示警的符箓、阵盘、法器全部整理出来，分门别类，做好随时启用的准备。”

黛玉一一记下，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这就去办。姐姐你安心休养。”

接下来的两日，潇湘绣坊如同上紧了发条。

黛玉展现出超乎年龄的干练与缜密。她通过郑天寿留下的隐秘渠道，将林晓所需的材料清单传递出去；同时，带着青茗在静室中，不眠不休地赶制简化版的“清心宁神”玉佩。她的草木亲和天赋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对“衔珠草”晨露的提炼与空明玉的雕琢、灵力灌注，效率奇高，且成品品质稳定，虽无攻防之能，但那股温润平和的木灵之气，对于稳定心神、微弱抵御负面能量确有奇效。

郑天寿那边也反馈迅速。这位老江湖人脉广阔，手段老道，竟在短短两日内，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将林晓所需的大部分材料凑齐，只缺一两样极其冷僻的辅料。他亲自将东西送到绣坊后门，与黛玉匆匆交接，并未多问，只留下一句“万事小心，老夫会继续留意各方动静”，便又消失在市井人潮中。

而林晓自己，则在这两日里，依靠丹药与自身调息，全力恢复。她身体底子好，加上黛玉精心照料，恢复速度颇快。待到第二日傍晚，虽未完全恢复到巅峰状态，但行动已无大碍，灵力也恢复了六七成，更重要的是，神识的创伤在“玄龟护心散”残余药力与自身调养下，已然稳定。

就在她准备着手推演加固封印的具体阵法时，武松的消息到了。

依旧是通过那处废弃祠堂的隐秘通道，一枚以特殊手法折叠、气息隐晦的传讯符箓，被悄然送至林晓手中。符箓中信息不多，却字字惊心：

“北邙有变。‘天一阁’弟子与另一批不明身份者冲突加剧，似与争夺‘地魄元精’有关。疑与‘土’行相关。另，金陵‘靖夜司’有异动，似在暗查近期五行宝物失窃及修士失踪案，目标隐约指向‘水’‘金’相关。虎咆岩周边，近两日有陌生修士活动踪迹，气息驳杂，似在勘探。小心。吾暂无法脱身，三日后子时，老地方见。若急，焚此符。”

北邙（土）、金陵（水？金？）、虎咆岩（金）……逆命盟的触角果然在同时伸向多个方向！而靖夜司的介入，让局面更加复杂。

“三日后……”林晓捏碎传讯符，任其化作飞灰。逆命盟对虎咆岩的监视已经加强，说明他们并未放松对此地的关注，甚至可能察觉到了地肺金火窟的异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再等武松。

她必须立刻行动，在逆命盟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抢先落子！

当夜，林晓将黛玉唤至静室。桌面上，摊开着郑天寿送来的材料、黛玉赶制出的数十枚简化玉佩，以及那截已经稳定下来的暗金色桃木枝。

“妹妹，计划需要提前。”林晓神色肃然，“我明日便再入玄墓山，前往虎咆岩。”

黛玉脸色一白：“姐姐！你的伤……”

“已无大碍。”林晓摆手，“逆命盟已经加强了监视，再拖下去，只会更被动。我必须趁其不备，尽快完成对封印裂痕的初步加固，并布下‘诱饵’。”

“诱饵？”

“嗯。”林晓拿起那截暗金色桃木枝，“以此物为核心，结合这些材料，我要在虎咆岩布设一个特殊的复合阵法。此阵明面上，是以我的‘庚金道韵’碎片和母树生机为引，尝试‘沟通安抚’妖魂、‘净化’裂痕的‘养灵净邪阵’。此阵声势不会小，足以引起暗中监视者的注意，让他们误以为我正在试图‘修复’或‘利用’妖魂，触碰他们的核心利益。”

她顿了顿，眼中光芒闪烁：“但实际上，此阵外层是‘养灵净邪’，内层却暗藏一个以这些玉佩为节点、连接地脉细微灵流的‘示踪隐匿连环阵’。一旦有人试图破坏我的阵法，或趁我‘施法’时偷袭，阵法便会自动触发多重变化：一部分力量会真正用于加固裂痕、净化邪阵残留；另一部分则会将来袭者的气息、攻击特征、乃至可能存在的‘水滴’印记波动，通过地脉灵流，隐秘地传递出去，为我们留下线索；同时，阵法本身会产生剧烈的能量扰动与幻象，为我争取脱身时机。”

黛玉听得心惊肉跳：“这……太危险了！姐姐你这是要以身为饵！万一逆命盟派来的是金丹修士，或者不止一人……”

“所以，我需要你留在外面接应。”林晓握住黛玉的手，目光坚定，“你带着郑老准备的‘小挪移符’和最强力的几张攻击、隐匿符箓，在虎咆岩峡谷外我事先选定的隐蔽处接应。一旦看到我发出的特定信号，或者峡谷内爆发超过预期的剧烈战斗波动，你立刻激发‘小挪移符’远离，同时捏碎我给你的这枚‘同心玉珏’。”

她将一枚温热的、刻着简单云纹的白色玉珏放到黛玉掌心：“此珏与我的心神相连，你若捏碎，我便知你已安全撤离，也会立刻设法脱身。反之，若我成功加固封印、引出敌人并安全撤离，也会通过此珏给你信号。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参战，而是确保自己的安全，并为我保留一条退路。明白吗？”

黛玉紧紧握住玉珏，指甲掐进掌心，眼眶通红，却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姐姐，你一定要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放弃，保全自身要紧！”

“放心，我自有分寸。”林晓轻轻抱了抱她，“明日卯时初刻，我们分头出发。你从另一条隐秘小路绕去接应点。一切按计划行事。”

夜色深沉，潇湘绣坊内寂静无声，却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气息。

林晓看着桌面上的一切，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加固封印，延缓灾劫。

引蛇出洞，揭开迷雾。

此去虎咆岩，是险棋，亦是不得不为的破局之始。

逆命盟，且看我这饵，你们吞不吞得下！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