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灵剑录 第7章 散落星火，聚义有时

姑苏城，潇湘绣坊。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洒下暖融融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香与草木清气。黛玉穿着一身素净的鹅黄家常襦裙，靠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此刻已浮起淡淡的、健康的红晕，虽仍显清减，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愁郁与病气已然消散大半，一双秋水明眸恢复了往昔的灵动神采。

她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不时飘向门口，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与担忧。

脚步声响起，门帘轻挑。

林晓走了进来。她已换下那身染血破损的劲装，穿着一件简单的月白长衫，长发以竹簪束起，洗去风尘，神色虽难掩疲惫，但眼神明亮沉静，嘴角噙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

“姐姐！”黛玉眼睛一亮，放下书卷便要起身。

“别动，好生坐着。”林晓快步上前，按住她，仔细端详她的气色，又探了探脉息，脸上笑意更深，“看来‘凝魄安神汤’配合郑老寻来的那几味辅药，效果不错。脉象平稳有力多了，神魂虚乏之感可还有？”

黛玉摇头，拉住林晓的手，眼眶微红：“好多了，自服了那汤药，夜里不再惊悸多梦，白日里精神也好了许多，咳嗽几乎止住了。只是……姐姐此番前去，定是经历了许多凶险。”她目光落在林晓肩颈处即便换了衣物也难掩包扎痕迹的位置，声音哽咽，“都怪我……”

“傻话。”林晓在她榻边坐下，柔声道，“姐妹之间，何须说这些。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而且，此番收获，远超预期。”

她说着，从储物囊中取出那枚赤红暗金、异香扑鼻的“霸血仙桃”，小心地放在榻边小几上的玉盘中。仙桃一出，满室生香，连窗台上那盆“衔珠草”都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高阶灵物气息，叶片轻轻摇曳，银光微闪。

“这便是那甲子仙桃？”黛玉睁大了眼睛，她精于草木，更能感受到这枚桃子内蕴的磅礴却中正平和的庚金煞气与乙木生机，正是对症之物，眼中喜色更浓。

“正是。不过，”林晓话锋一转，“此桃药性终究霸烈，需再辅以几味温和的君臣之药，调和其性，徐徐图之，方能最大程度补益你亏空的本源，而不伤及根本。我已有计较，稍后便去准备。”

黛玉用力点头，对林晓的安排自是百分百信任。她目光又落到林晓随后取出的另一样东西上——那枚形似小剑、流转着白金色泽的奇异叶片。

“这是……？”黛玉好奇地拿起叶片，入手温润微沉，仔细感应，不由惊叹，“好精纯的金木交融之气！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灵性……似乎来自某株极为不凡的灵根？”

林晓便将玄墓山虎咆岩后续之事，拣紧要的说了。隐去了与武松并肩作战、共抗金丹邪修的惊险细节，只道自己取桃后欲离开，恰逢逆命盟驱使妖兽、布下邪阵欲夺母树本源，自己冒险以草木共鸣之法，侥幸引动母树自身力量与地脉反噬，惊走了贼人，母树为表谢意，赠了这片蕴含其本源的灵叶。

饶是林晓说得轻描淡写，黛玉心思剔透，如何想不到其中凶险？那逆命盟、邪阵、金丹修士、地脉反噬……哪一个不是要命的关隘？她听得心头发紧，后怕不已，握着林晓的手微微颤抖。

“……幸得一位路过的佛门高僧出手相助，惊走了那为首的邪修，我方能安然脱身。”林晓最后道，提及武松，眼中掠过一丝感念，“那位大师豪迈磊落，修为高深，此次多亏了他。”

“佛门高僧？”黛玉敏锐地捕捉到林晓提及此人时语气的微妙变化，“姐姐似乎对此人颇为敬重？”

林晓略一沉吟，道：“那位大师法号武松，乃是一位行脚僧人。性情豪爽，重情重义，修为已至筑基巅峰，体魄强横，更修有佛门伏虎罗汉神通。”她顿了顿，想起武松离去前的感慨，轻声道，“他曾与我提及，他本非孤身一人，早年曾与许多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兄弟姐妹聚义一处，共抗不平。只是后来……世事变迁，风流云散，兄弟们各奔东西，散落于这天下四方，有的隐姓埋名，有的遭难蒙尘，有的或许已……”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武松说起此事时，那粗豪脸庞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深藏的怀念。那不仅仅是对旧日情谊的追忆，更像是一种对某种宏大理想或炽热岁月戛然而止的怅惘。

“聚义一处？共抗不平？”黛玉喃喃重复，若有所思，“听姐姐描述，倒像是……古之游侠豪杰，或话本里那些揭竿而起的绿林英雄？只是，修真界中，这等大规模聚义之事，近百年似乎未曾听闻。”

“或许年代更为久远，或许……并非发生在此界广为人知之时。”林晓道。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武松口中的“兄弟们”，恐怕并非此方修真界的寻常修士，而很可能与他一样，是来自另一个时空、因世界错位而降临的“特殊存在”！梁山一百单八将，星散四方……若真如此，这世界的“错位”程度与隐藏的“变量”，恐怕远超她最初的想象。

黛玉沉默片刻，轻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纵是至亲兄弟，亦有分别之时。那位武松大师，能在散落之后，依旧秉持本心，行侠仗义，不忘故旧，已是难得。姐姐能与此等人物结识，并肩御敌，亦是缘分。”

“是啊。”林晓点头，收敛思绪，“他临别赠我信物，言道若遇危难，可凭此寻助。这份情义，我记下了。”她没提那令牌的具体样式，只道是信物。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林晓见黛玉精神虽好，但久病初愈，仍需静养，便催她歇息，自己则拿着仙桃和灵叶去了隔壁特意辟出的静室。

静室中，郑天寿早已按照林晓之前的吩咐，备好了几样辅药：三百年份的“温玉茯苓”、取自东海深处阴火珊瑚的“珊瑚胶”、以及一小瓶以朝露炼制的“百花菁露”。

林晓将仙桃置于一个玉臼之中，先以自身融合了先天木灵之气与一丝地脉金气的灵力，小心剥离下果肉，将果核（依旧坚硬，金气内蕴）单独收起。然后，她将果肉捣成浆汁，以文火慢慢熬炼，期间依次加入捣碎的温玉茯苓粉、融化的珊瑚胶、以及数滴百花菁露。

她全神贯注，神识细致入微地掌控着火力与药性融合的过程。仙桃霸烈的庚金煞气与乙木生机，在温玉茯苓的中和、珊瑚胶的疏导、百花菁露的润泽下，逐渐变得温顺平和，却又保留了最精华的补益之力。熬炼了近两个时辰，玉臼中的浆汁最终化作一碗色泽金红、异香内敛、灵气盎然的粘稠膏状物。

“成了。”林晓松了口气，将这“霸血养魂膏”小心盛入一个寒玉瓶中封好。此膏药性温和持久，每日取少许以灵水化服，足以在接下来一两个月内，稳步滋养黛玉亏空的神魂本源，固本培元。

她又拿起那枚母树所赠的白金灵叶。此叶灵气精纯，更蕴含一丝灵性，直接服用未免浪费。她想了想，取出一小块得自郑天寿的“空明玉”，将其削成薄片，然后把灵叶小心镶嵌其中，以灵力刻画了一个简单的聚灵与滋养符文，制成了一枚颇为别致的护身玉佩。佩戴此佩，可随时受到灵叶精纯金木灵气的滋养，平心静气，亦能微弱提升对金、木属性灵气的感应与抵抗力，对黛玉大有益处。

做完这些，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林晓将“霸血养魂膏”和灵叶玉佩拿去给黛玉，详细交代了服用方法与佩戴事宜。黛玉自是欢喜感激，迫不及待地当场便服下第一份膏药，又将玉佩珍而重之地挂在颈间。

药膏入腹，化作温润暖流，徐徐滋养，黛玉只觉通体舒泰，神思清明，久违的、属于健康身体的充实感渐渐回归，心中对林晓的依赖与亲近更是无以复加。

接下来的日子，姑苏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黛玉按方服药，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苍白褪去，双眸愈发清澈有神，偶尔在院中走动，侍弄花草，那盆“衔珠草”在她的照料与林晓不时以【灵植培育】之法辅助下，亦是生机勃勃，银光流转。

林晓则一面巩固自身修为，消化玄墓山所得——肉身经过仙桃淬炼与地脉金气冲刷，强度大增；对金、木灵气的操控与感应更加精微；【灵植培育】子系统因成功引导地脉、救治灵植，似乎也隐隐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成长。

另一方面，她与郑天寿保持着密切联系。郑天寿暗中动用所有渠道，探查“逆命盟”与“水滴”逆刃剑纹的线索，同时密切关注姑苏城内外的风吹草动，尤其是朱重八“朱老板”那边的动静。

朱重八自“百花诗会”后，似乎沉寂了不少，拙政园再未举办大型宴会，但其名下商行、钱庄的扩张步伐却未停止，触角隐隐伸向更远的州府。郑天寿探得，朱重八似乎在暗中搜罗各种古籍孤本、上古残阵图录，以及……一些命格奇特、或身怀特殊天赋的孩童与修士的消息。其目的，愈发令人难以揣测。

而关于“逆命盟”，得到的消息则更加零碎诡异。除了玄墓山虎咆岩之事（已被遮掩成妖兽暴动与地脉小规模异变），近段时间，姑苏乃至金陵、镇江等江南繁华之地，陆续发生了几起离奇的失踪案与宝物失窃案。失踪者多是有些修为在身的低阶散修或小家族子弟，失窃的宝物则五花八门，但共同点是都蕴含着或精纯、或特异的五行灵气。作案手法干净利落，现场往往残留极淡的、类似影煞会风格的阴冷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水腥味。

这些案件被各地官府和修真世家压下，未引起广泛恐慌，但有心人却能嗅到其中不寻常的味道。逆命盟似乎在暗中搜集着某些特定的“资源”，行动更加隐秘，却也更加频繁。

这一日，林晓正在潇湘绣坊后院，尝试以那枚“霸血仙桃”的果核为核心，结合【灵植培育】之法，看能否催生出一株新的、哪怕只是劣化版的仙桃苗。果核坚硬异常，内蕴金气顽固，寻常手段根本无法破壳催芽。林晓尝试了数日，也只是让其表面光泽略微鲜活了一丝，距离发芽遥遥无期。她也不急，将此作为日常功课，慢慢以自身灵力与木灵之气温养。

郑天寿匆匆而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手中拿着一封以特殊密法封印的传讯符箓。

“林姑娘，金陵方面刚传来的急讯。”郑天寿布下一层隔音结界，压低声音道，“三日前，金陵城外‘栖霞古寺’发生异变！寺中传承数百年的镇寺之宝——一枚据说蕴藏佛门‘金刚舍利’碎片的‘七宝佛幢’夜间被盗！守护佛幢的两位筑基后期武僧一死一重伤，重伤者昏迷前只模糊提到‘水……逆刃……好快的刀’。”

“栖霞寺？金刚舍利碎片？”林晓瞳孔一缩。佛门舍利，尤其是金刚舍利，乃是高僧大德一身佛法修为与愿力所凝，至刚至阳，蕴含精纯佛力与不朽金性，正是邪魔外道的克星。逆命盟盗取此物，意欲何为？克制自身？还是另有所用？

“不仅如此，”郑天寿继续道，“几乎在同一晚，金陵城东‘聚宝阁’秘库亦遭潜入，失窃之物并非寻常灵石法宝，而是一块拳头大小、据说得自九天陨星的‘星辰暖玉’，此玉性温，蕴含精纯温和的星辰火灵之力，是调和阴阳、温养神魂的至宝。看守秘库的阵法被一种极其阴寒诡谲的水系法力强行破开，残留气息……与栖霞寺案发现场相似！”

一夜间，两地同时失窃，目标皆是属性鲜明、品阶极高的特殊宝物！佛门至刚金刚，星辰温和火灵……逆命盟搜集这些东西的速度和针对性，明显加快了！

“还有，”郑天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根据一些零散目击和气息追踪的线索推测，这两起案件的主事者，很可能并非同一人！栖霞寺那边，残留的阴寒水汽中带着浓烈的杀伐刀意；而聚宝阁这边，则更显诡谲飘忽，似是女子手法……逆命盟内部，恐怕派系复杂，高手不止‘癸水使’一人！”

林晓心头沉重。逆命盟这个神秘组织的轮廓，随着其一次次行动，正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忌惮。他们似乎在急切地搜集着某种“拼图”所需的特定“碎片”，而这些碎片，往往与五行、阴阳、乃至佛魔等对立属性相关。

“朱老板那边，可有异常？”林晓问。

“朱重八……”郑天寿沉吟道，“金陵事发后，他名下的‘朱记商行’似乎加强了对古董、奇物市场的收购力度，尤其是与佛门、古阵法相关的物品。另外，他前两日以‘鉴赏古礼’为名，邀请了几位金陵来的、精于金石篆刻与古阵法研究的老学究去了拙政园，至今未出。表面看与失窃案无关，但时机未免巧合。”

林晓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朱重八的野心与逆命盟的诡异行动，如同两条并行却偶尔交错的暗流，在这江南之地缓缓涌动。自己身负秘密，妹妹体质特殊，又先后与这两股势力产生交集，想独善其身，恐怕难了。

“郑老，继续留意。尤其是逆命盟接下来的动向，以及……看看能否查出，他们搜集这些特定属性的宝物，究竟是为了什么‘圣器’或仪式。”林晓沉声道，“我们自己，需加快提升实力的步伐了。”

郑天寿点头：“老夫明白。黛玉姑娘身体渐愈，姑娘你也可以更专注于修行。绣坊这边，老夫会加派人手，阵法也会定期加固。”

郑天寿离去后，林晓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暮色中姑苏城渐起的灯火。

武松感慨兄弟星散，各自飘零。

逆命盟暗中行动，图谋甚大。

朱重八蛰伏观望，野心勃勃。

而自己和黛玉，如同风浪中的小舟，必须尽快变得更强，才能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守护珍视之人。

她摊开手掌，掌心那枚武松所赠的“武”字令牌，在夜色中泛着温润古朴的光泽。梁山星火，散落四方。但星火犹在，未必没有重聚燎原之日。

而她的冒险，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远处，隐约传来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回荡在姑苏城静谧的夜空。

夜，还很长。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