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湾河,地处陈塘关东南百余里外,并非一条宽阔大河,而是由多条地下暗流与错综复杂的水道交织而成的一片水域。其地势低洼,河道蜿蜒曲折,名副其实,水下礁石林立,暗流漩涡丛生,加之常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薄水雾,使得此地光线晦暗,气氛阴森。
哪吒脚程不慢,凭借着体内灵珠本源带来的充沛精力,不到半日便已抵达九湾河外围。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上,望着前方那片水汽迷蒙、寂静得有些诡异的水域,心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就是这里了!”他拍了拍腰间的混天绫,那赤红的绫缎无风自动,散发出淡淡的灵光,将他周身护住。“果然和说的一样,看起来就很不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水边,只见河水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水面上偶尔有气泡咕嘟冒出,破裂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放眼望去,河道深处被浓重的水雾笼罩,看不清真切,只有一些扭曲的枯枝般的黑影在水下若隐若现,仿佛是沉没的巨兽骸骨。
“古阵……宝贝……”哪吒念叨着,深吸一口气,便要纵身跃入河中。然而,就在他脚尖即将触及水面的刹那,周围景象骤然一变!
原本只是略显阴森的河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浓雾。雾气中传来阵阵缥缈虚幻的仙乐,隐约可见琼楼玉宇的轮廓在雾中沉浮,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仿佛一步便能踏入传说中的仙境。
“咦?”哪吒一愣,收住脚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就是古阵弄出来的幻象?还挺好看的嘛!”
他毕竟孩童心性,又被保护得很好,虽觉奇怪,却并未意识到危险。那“迷踪幻影阵”并无杀伐之力,其作用便是放大闯入者内心的渴望与好奇。哪吒本就对神秘事物充满探索欲,此刻被阵法影响,只觉得那雾中仙境充满了吸引力,恨不得立刻进去看个究竟。
他试着朝雾气中的一座金色宫殿走去,但那宫殿看似很近,无论他走多远,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周围的景物也在不断变幻,时而仙鹤翔空,时而仙女起舞,时而又变成堆满奇珍异宝的藏宝洞,光怪陆离,令人目不暇接。
“好玩!”哪吒起初还觉得有趣,但很快便发现不对劲。他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似乎都在原地打转。他试着催动乾坤圈,一圈金光荡开,却只是让周围的雾气稍微波动了一下,幻象依旧稳固。
“哼!区区幻阵,也想困住小爷?”哪吒小嘴一撇,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他想起先生徐淳讲过,阵法皆有节点,或是能量汇聚之处,或是符文铭刻之基。他不再盲目乱闯,而是静下心来,运转体内灵珠之力,双眸中泛起淡淡的清光,试图看透这幻象的本质。
在他的灵目注视下,周围的浓雾似乎淡薄了一些,那些华丽的宫殿、珍宝的虚影也变得有些模糊,隐约能看到其背后扭曲的水流和漆黑的礁石。同时,他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但连绵不绝的精神波动,正是这种波动在影响着他的感知。
“找到你了!”哪吒目光锁定不远处一块半浸在水中的黑色礁石,那礁石形状奇特,表面似乎铭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那股精神波动的源头正是那里!
他不再犹豫,手腕一抖,乾坤圈化作一道金光,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砸向那块礁石!
“轰!”
一声闷响,礁石应声碎裂。周围的浓雾、仙宫、珍宝幻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迅速消退。眼前景物恢复,依旧是那条阴森诡异的九湾河,而他正站在齐膝深的水中,距离河岸不过十余步远。
“哈哈!破了!”哪吒得意地收回乾坤圈,拍了拍手。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突然僵住。
只见前方原本平静的水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发出低沉的轰鸣。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戾气的神念波动,如同无形的风暴,从河道深处猛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这片水域!
“吼——!”
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尖刺摩擦神魂的嘶吼声,从水底深处传来。紧接着,数只形如巨大海胆、通体漆黑、长满尺许长幽蓝尖刺的怪异生物,从漩涡中心缓缓浮了上来。它们没有眼睛,但那布满尖刺的身体齐齐对准了哪吒,尖刺顶端幽光闪烁,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波动!
裂魂海胆!而且是被秘药彻底激怒,处于狂暴状态的裂魂海胆!
哪吒只觉得脑袋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下,一阵剧痛传来,体内运转的灵珠之力都为之一滞。他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破阵的举动,似乎惊动了水底更可怕的东西!
“不好!”他暗叫一声,立刻催动混天绫,赤红光幕护住全身,同时脚下发力,就想向后跃回岸上。
但为时已晚!那几只裂魂海胆尖刺上的幽光骤然爆闪!
嗡——!
无形的神魂冲击波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狠狠撞在哪吒的混天绫防御上!混天绫红光剧烈闪烁,虽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但仍有部分穿透防御,钻入哪吒识海。
“啊!”哪吒痛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神魂仿佛要被撕裂开来,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水里。
与此同时,裂魂海胆周身蓝光再闪,它们下方的水面猛地炸开,数道粗大的、蕴含着混乱水元之力的激流,如同水龙般朝着哪吒狠狠撞来!
前有神魂冲击,后有水龙绞杀!危机瞬间降临!
一直暗中跟随的龙宫死士,隐匿在远处的水雾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手中一枚传讯玉符已然捏碎,将“目标已入核心,触发海胆”的消息传回龙宫。
而同样潜伏在侧的敖凌影卫,则心中一紧,身形微动,准备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援。
荆州,镇南巫寨。
圣火重燃,哪怕只是米粒大小的火种,也如同在漫长黑夜中点亮的第一盏灯,驱散了弥漫在巫寨上空近月的绝望阴霾。所有参与祈愿的巫民,望着图腾柱顶端那微弱却顽强跳动的金色光点,无不热泪盈眶,欢呼雀跃,原本死气沉沉的寨子,重新焕发出一丝生机。
恶来与彭祖亦是激动不已,但他们都清楚,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火种太过微弱,尚不足以驱散所有人体内的“蚀灵之秽”,更需小心呵护,以防再次熄灭。
木桑老人静立片刻,感应着那火种与地脉之间极其细微、但确实重新建立起来的联系,缓缓点头:“火灵已醒,虽弱,却已能稍作呼应。时机已至,可往那山谷一行了。”
他所说的山谷,正是星脉草图上标记的,位于巫寨西南方向约两百里处的那个“疑似星力薄弱点”。
恶来立刻点齐一队最为精锐、且未被感染的亲兵,准备亲自陪同木桑老人前往。彭祖则留下,主持寨务,并借助那初生的圣火火种,继续安抚救治病患。
临行前,木桑老人走到图腾柱下,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触碰那微弱的火种。一股精纯的生机之力缓缓渡入,火种的光芒似乎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借你一缕灵光,指引前路。”木桑老人低声诵念,随即手指轻引,从那火种中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金色光丝,缠绕在他的青木杖顶端。
那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杖头微微摇曳,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西南。
“出发。”木桑老人手持木杖,当先而行。恶来率领精锐小队紧随其后,一行人迅速离开了巫寨,没入西南方向的崇山峻岭之中。
根据星脉图显示,以及木桑老人的感应,那处山谷所在区域,星力封锁相对薄弱,地脉应更具活性,孕育“地母之息”的可能性也最大。但那里同样靠近前线,山林深处瘴疠弥漫,更有可能潜伏着西岐的斥候或是被煞气侵蚀的凶兽,前路绝非坦途。
朝歌,格物院。
羲云和他的团队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沉浸在“星脉相参”的研究中。荆州巫寨圣火重燃时引发的星力封锁细微波动数据,被他反复分析、建模。
“确认了!信念之力汇聚,引动地脉灵机瞬间活跃,确实能导致局部星力封锁的自适应调整,虽然幅度极小,持续时间极短,但规律存在!”羲云指着灵枢演阵上一条经过复杂算法处理后的曲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这意味着,除了物理手段,精神层面的力量,同样可以成为我们对抗星图封锁的武器!”一位地脉司的修士震撼道。
“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一种思路的拓展!”羲云目光灼灼,“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构建一种大型的‘信念共鸣阵’,在特定时刻,集中特定区域人族的心念之力,主动、定向地去‘撬动’星力封锁的薄弱点,为军事行动或资源调配创造窗口期!”
这个想法无疑极为大胆,但也极具诱惑力。立刻,格物院内关于“信念能量化与应用”的新课题被提上日程,相关的研究和论证迅速展开。
同时,来自荆州前线的另一份报告也被送达。闻仲大将军麾下的一支精锐侦察小队,依据格物院提供的第一版“冀州-荆州边境星脉草图”,成功渗透了一个被标记为“次级薄弱点”的区域,虽然过程惊险,且薄弱期很短,但他们确实穿越了之前无法逾越的星力封锁带,带回了西岐控制区后方的一些宝贵情报!
这是“星脉相参”理论在军事上的首次成功实践!证明了其巨大的应用价值!
帝辛闻讯,龙颜大悦,再次下旨嘉奖格物院,并责令匠造司、阵法司加速研发便携式地脉灵机引导装置,以及……初步开始“信念共鸣阵”的原理验证工作。
人道的智慧之光,在对抗天命的征途上,正一点点撕开沉重的帷幕,照亮前路。
而在那幽暗诡异的九湾河深处,初出茅庐的灵珠子,正面临他降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神魂受创,强敌环伺,暗处更有杀机潜伏。他能否凭借自身的灵慧与宝物,在这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荆州的探寻小队,又能否在危机四伏的山谷中,找到拯救巫寨的“地母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