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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扬州，水网密布，舟楫如梭。
与朝歌的肃杀、西岐的紧绷不同，扬州城弥漫着一种慵懒繁华的气息。亭台楼阁依水而建，画舫游船昼夜不绝，丝竹管弦之声伴随着湿润的水汽，萦绕在每一片青瓦白墙之间。这里商业发达，人族与化形水族、甚至一些木灵精怪混杂而居，秩序看似混乱，却又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潜规则。
帝辛派出的密使，名为殷破败，乃王室远支，修为虽不算顶尖，但心思缜密，尤擅交际与情报分析。他并未大张旗鼓地进入州牧府，而是伪装成一名来自中原的行商，住进了扬州城最负盛名也最鱼龙混杂的“望海楼”。
连日来的暗中查访，殷破败发现扬州的情况远比预想的复杂。名义上，扬州仍尊朝歌号令，州牧黄衮也算勤勉。但暗地里，几大本地豪商巨贾、盘踞水域的水族首领、甚至一些隐于市井的散修，影响力盘根错节，州牧府的政令出了核心城区，往往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一丝极不寻常的暗流。一些隐秘的集会，一些关于“圣主”、“新生”的隐晦词汇，开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流传。这与陛下提及的、隐藏在阐教与西方教之外的第三方势力——“圣教”的特征，隐隐吻合。
“客官，您的蟹黄汤包和碧螺春。”店小二殷勤地送上早点，压低声音道，“看客官面生，是第一次来扬州吧？近来城里不太平，晚上最好莫要独自去城西的‘废弃龙王庙’一带。”
殷破败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抛过去一小块碎银：“哦？为何？莫非有水匪作乱？”
店小二左右看看，声音更低：“比水匪邪乎多了！听说那里半夜常有古怪的诵经声，还有黑袍人出入。前些日子有几个泼皮想去捞点好处，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时，浑浑噩噩，像是魂儿丢了一半，问什么都只知道念叨‘圣主慈悲’……邪门得很！”
废弃龙王庙……黑袍人……诵经……失魂……
殷破败将这些信息默默记下。这“圣教”的手，果然已经伸到了这远离中原的繁华之地，而且似乎在暗中发展信徒，手段诡异。
与此同时，他并未放弃对“扬州鼎”线索的追查。借助王室密探的身份和带来的资源，他查阅了州牧府部分非核心的古老卷宗，又高价从一些消息灵通的本地老人口中购买零碎信息。综合来看，扬州鼎的传说与扬州水脉的“定水神针”有关，但那“神针”具体为何物，位于何处，却众说纷纭。有说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宝物，有说是上古水神遗骸所化，更有荒诞传言说其乃一颗坠落的星辰核心。
线索纷杂，真伪难辨。但殷破败有一种直觉，这“圣教”在扬州的活动，或许与那神秘的扬州鼎，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就在殷破败于扬州暗中织网之时，朝歌城，帝辛迎来了另一位重要的客人——不，应该说是重要的“鬼神”。
地府判官，崔珏。
他并非以真身降临，而是通过“英魂殿”与地府建立的特殊通道，投射了一道凝实的鬼仙分身。他依旧是一身肃穆的官袍，手持生死簿与判官笔虚影，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崔判官亲至，莫非地府有变？”帝辛在偏殿接见了他，直接问道。能让这位地府重臣亲自投影而来，绝非小事。
崔珏拱手，声音带着地府特有的阴森与空灵：“回禀人皇陛下，确有不妥。自星陨之灾后，我地府‘六道轮回盘’运转，出现异常滞涩。”
“哦？”帝辛目光一凝，“具体表现为何？”
“轮回通道接纳魂魄的速度并未减缓，但‘分配’环节却出现了紊乱。”崔珏语气沉重，“按天道规则与后土娘娘定下的轮回秩序，生灵死后，其魂魄需根据生前功德业力，投入相应道途。人族英灵、有功之臣，本应优先转入人道，或留任地府神职。但近来，大量符合条件的英灵魂魄，在进入轮回盘后，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有相当一部分……被错误地导入了‘畜生道’乃至更低等的道途！”
帝辛闻言，眼中寒光乍现：“竟有此事！可知是何原因？莫非是星陨残留的扭曲星力影响了轮回盘？”
崔珏摇头：“起初我等亦作此想。但后土娘娘亲自查验后断定，并非星力直接干扰。那干扰之力……其源头，似乎来自于轮回规则本身，仿佛……仿佛冥冥中的‘天命’权重，被某种力量强行拔高了，覆盖甚至扭曲了娘娘设定的功德业力标准！”
“天命权重拔高？”帝辛瞬间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有存在强行修改了轮回的底层规则？使得‘顺应天命’（哪怕是虚伪的天命）者的魂魄，纵无功德，也能获得优待；而‘逆天而行’（如我大商忠烈）者，纵有功德，也要受罚？”
“陛下明鉴！”崔珏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虽未如此极端，但趋势确实如此！长此以往，我地府秩序将乱，忠良寒心，奸佞得势！更重要的是，若让人族英灵无法顺利回归或转生人道，于陛下之人道大业，无疑是釜底抽薪！”
帝辛沉默片刻，心中念头飞转。阐教？他们虽有圣人，但直接修改轮回底层规则，且是针对性地打压大商一方，后土娘娘绝不会坐视，天道本身也会反噬。西方教？他们确有渡化魂魄之能，但如此大规模扭曲轮回分配，非其教义，也易暴露。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圣教！
若这“圣教”真如他所推测，是某个上古遗存或异数所创，其目的便是颠覆现有秩序，那么，从最根本的“轮回”入手，无疑是最高效也最致命的手段！他们不是在对抗某个势力，而是在修改世界的“源代码”！
“此事，后土娘娘如何说？”帝辛问道。
“娘娘已全力稳固轮回盘，暂时延缓了这种趋势，但无法根除那规则层面的干扰。她言道，此非地府一家能解，需陛下之人道气运鼎力相助，以众生信念，对抗那虚妄之‘天命’！”崔珏传达着后土的意志。
帝辛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朝歌上空那愈发凝实的玄黄气运。与龙族结盟带来的气运增长正在逐步显现，但敌人也从未停歇。
“回复后土娘娘，孤已知晓。地府与人道，唇齿相依。孤会立刻着手，以人道气运呼应地道，共稳轮回！”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另外，请判官回去后，仔细排查近段时间所有异常转入轮回的魂魄，尤其是那些本该投入人道却误入他途者，追溯其生前经历、信仰，看看能否找到与那‘圣教’相关的蛛丝马迹！”
“下官领旨！”崔珏躬身，分身缓缓消散。
送走崔珏，帝辛立刻召见比干。
“王叔，英魂殿乃地府与人道连接之枢纽，更是收纳、安抚我大商英灵之所在。如今轮回有变，英魂殿首当其冲。需立刻加强殿内阵法，以人道香火信念，护持英灵，暂缓其转入轮回，待孤与后土娘娘解决此患再说。”
比干神色肃然：“老臣明白。只是……若长期滞留英灵，恐消耗过大，且非长久之计。”
“此乃权宜之计。”帝辛沉声道，“长久之计，在于尽快寻回九州鼎，重定山河秩序，以人道之力，正面击溃那扭曲的‘天命’！唯有我人道足够强盛，才能真正掌握自身命运，包括这轮回往生！”
他顿了顿，又道：“另，将轮回异常之事，以适当方式，通过《大商日报》透露出去。不必言明细节，只需点出有外力干扰轮回，迫害忠良。我们要让所有将士、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他们在为何而战！不仅仅是为了现世的安宁，更是为了死后的归宿，为了不被那虚伪‘天命’随意摆布的尊严！”
比干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此计甚妙！可进一步激发军民同仇敌忾之心！”
舆论的武器，再次被帝辛握在手中。他要将这场战争，从人间，延伸到幽冥，延伸到每一个生灵的信念之中！
而此刻，远在东南的殷破败，经过连日的蹲守与跟踪，终于在一个雨夜，尾随一名形迹可疑的黑袍人，潜入了那座废弃的龙王庙。庙内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与檀香混合的古怪味道，隐约的诵经声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
他屏住呼吸，隐匿在残破的神像之后，望向庙宇深处。只见微弱的烛光下，数名黑袍人围着一个简陋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的并非任何已知的神佛，而是一团不断蠕动、仿佛由无数扭曲光影构成的不可名状之物！
为首的黑袍人举起双手，用一种狂热而嘶哑的声音吟诵：
“赞美圣主！祂是旧世界的埋葬者，是新纪元的启明星！顺从祂的意志，血肉将得升华，灵魂将得永恒！”
一股冰冷、混乱、却又带着诡异吸引力的气息，自那团光影中弥漫开来。
殷破败心中巨震，这气息，与他之前感应到的任何力量都截然不同！这“圣教”，究竟是何来历？他们的“圣主”，又是什么存在？
他隐隐感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远比阐教、西方教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暗秘密。而这秘密，或许与那失踪的扬州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