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立、余庆从东海传回的消息,尤其是那“人为”二字以及关于上古阵基残骸的描述,让帝辛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他即刻召见太师闻仲,将传讯玉符中的内容尽数告知。
闻仲接过玉符,神识沉入其中,仔细感知着吉立、余庆记录下来的阵基残骸影像与气息烙印。起初,他面色凝重,随着探查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当神识触及那残留的死寂、吞噬气息时,他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竟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悸!
“陛下!”闻仲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这……这阵基残留的气息与构造,若老臣没有看错,极似上古妖族天庭时期,曾昙花一现的凶阵——‘幽冥噬灵阵’!”
“幽冥噬灵阵?”帝辛目光一凝,这个名字他未曾听闻,但光是“幽冥”、“噬灵”二字,便知绝非善类,且牵扯到上古妖族天庭,事情恐怕比预想的更为复杂。
“正是!”闻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道来,“此阵记载于一些极为古老的孤本残卷之中,传闻并非洪荒主流阵法,而是当年妖族某位惊才绝艳却又心术不正的大妖,为窃取天地本源、滋养自身而创。此阵不重杀伐,专司‘吞噬’与‘转化’,能无声无息地掠夺特定范围内的天地灵气、乃至生灵精气,转化为一种极为精纯却充满死寂之意的‘幽冥魔能’,供布阵者吸收。”
他指着玉符中影像的一处细节:“陛下请看,这残骸上的扭曲纹路,以及那种仿佛能吞噬光线与神识的特性,与古籍中描述的‘噬灵魔纹’极为相似!此阵一旦布成,初期极难察觉,只会觉得地域灵气日渐稀薄,生灵渐趋萎靡。待其威力显现,吞噬范围扩张,便会形成如黑水玄渊那般,连光线声音都扭曲的绝灵死域!更可怕的是,据说此阵若能汲取到足够的能量,甚至能……能撕裂空间,接引域外天魔,或唤醒某些沉睡的古老邪物!”
闻仲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帝辛心头。掠夺天地本源,转化幽冥魔能,撕裂空间,接引天魔!这“幽冥噬灵阵”的危害,远超寻常的左道邪法,其背后所图,恐怕绝非仅仅是为了修炼那么简单!
“上古妖族天庭的阵法,为何会出现在东海龙宫辖境?”帝辛沉声问道,眼中寒光闪烁,“是当年遗留的残阵复苏?还是有……新的布阵者?”
“老臣以为,遗留残阵自发复苏的可能性极小。”闻仲肯定地道,“此阵虽凶戾,但布设条件极为苛刻,且需核心阵眼维系。历经龙凤初劫、巫妖大战,天地剧变,若有残阵,早该湮灭。如今再现,九成以上是……有传承者或知晓此阵秘法者,在近期重新布设!”
近期布设!目标直指东海龙宫,或者说,是东海那丰沛的水灵之气与可能存在的……龙族本源?
帝辛立刻想到了朝歌地脉深处的邪影,那种侵蚀、扭曲的特性,与这“幽冥噬灵阵”的吞噬转化,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内在的那种“掠夺”与“破坏”的本质,却隐隐有相通之处!莫非,这背后是同一股势力在兴风作浪?
“太师,可能推演出布阵者的身份或目的?”帝辛追问。
闻仲摇了摇头,面色沉重:“年代久远,记载残缺,难以精准推演。但有能力布设此等凶阵者,绝非寻常修士,其背后定然牵扯极大。或许……与那些不甘寂寞,试图搅乱洪荒的上古余孽有关。”他没有明言,但帝辛能听懂,所谓的“上古余孽”,可能指巫妖量劫后残存的某些大能,或是其他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古老存在。
“吉立、余庆请求朝歌增援,并希望能调拨新型探查法器。”帝辛沉吟道,“太师以为如何?”
“理应如此!”闻仲正色道,“此阵诡异,吉立、余庆道行虽不俗,但恐力有未逮。老臣建议,再增派数名精擅阵法与封印之术的截教道友前往,并让匠造司紧急研制一批能对抗吞噬之力、强化感知的法器。务必在阵法未完全成型前,找到其核心阵眼,一举破之!否则,后患无穷!”
“准!”帝辛当即下令,“即刻从金鳌岛邀请乌云仙、金箍仙马遂二位道友,他们于阵法、禁制一道造诣精深,请他们速往东海相助。匠造司那边,孤亲自去安排。”
事态紧急,帝辛与闻仲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分头行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帝辛与闻仲紧锣密鼓地应对东海危机时,朝堂之上,一场风波悄然而至。
次日早朝,气氛原本因北海捷报尚显缓和。然而,就在朝议即将结束时,一名身着大夫服饰、面容古板的老臣,手持玉笏,出列高声奏道:“臣,御史杜元铣,有本启奏!”
帝辛目光扫去,认得此人,乃是三朝老臣,以耿直敢言着称,但有时不免迂腐。他淡淡道:“杜卿有何事奏来?”
杜元铣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臣闻北海大捷,王师扬威,本为社稷之幸,万民之福。然,臣近日听闻,军中多用所谓‘新式军械’,如‘炎爆弩’之类,威力虽巨,然杀伤过甚,有伤天和!更兼驱使截教仙法,以左道之术对敌,非堂堂正正之师所为!长此以往,恐使我大商将士依赖外物与方外之术,失了勇武之本!臣恳请陛下,明察其中利弊,慎用此类奇技淫巧与左道之术,以免偏离正道,为天下所诟病!”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神色各异。一部分保守的老臣暗暗点头,显然对杜元铣的话颇有同感。他们习惯了传统的战争模式,对于这种依靠“器械”和“非正统”力量取胜的方式,内心确实存有疑虑和抵触。而另一部分较为开明或深知内情的官员,如商容、梅伯等,则面露不以为然之色。
帝辛尚未开口,又一名大臣出列,乃是中大夫梅伯。梅伯性情刚烈,直接反驳道:“杜大夫此言差矣!两军交战,胜者为王!‘炎爆弩’能减少我军伤亡,有效杀伤叛逆妖人,护我大商子民,便是正道!难道要让我大商儿郎以血肉之躯,硬撼妖法邪术,徒增伤亡,才是堂堂正正吗?至于截教道友,乃闻太师请来助阵,光明正大,何来左道之说?杜大夫莫非是见不得我大商强盛?”
“梅伯!你……”杜元铣气得脸色通红,“强词夺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者,兵戈也,岂可全然依仗奇巧之物?失了勇武之气,国将不国!”
“荒谬!……”
两人竟在殿上争执起来。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原本肃穆的朝堂,顿时变得有些喧闹。虽然支持帝辛新政和使用新式军械的官员占据多数,但杜元铣代表的保守势力发出的质疑,却也代表了一部分士大夫阶层的心声。
帝辛高坐于上,冷静地看着下方的争论。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关于军事技术的争论,更深层次的是新旧观念的碰撞,是既得利益者与革新派之间的隐形交锋。杜元铣等人,未必全是出于公心,或许也夹杂着对自身地位、对传统知识体系受到挑战的不安与抗拒。
“肃静!”帝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整个九间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帝辛目光平静地扫过杜元铣,又看了看梅伯,最后望向满朝文武,缓缓开口:“杜卿之忧,孤已知晓。梅卿之言,亦有其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升,带着铿锵之力:“然,何为正道?护我疆土,保我黎民,使我大商国祚绵长,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正道!‘炎爆弩’也好,截教仙法也罢,若能助孤达成此愿,便是利器,便是正道!”
“上古先民,茹毛饮血,而后有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构木为巢,神农氏尝百草……此皆变革,皆创新!若固步自封,何来今日之文明?北海之战,若无新式军械与截教道友相助,我大商儿郎要多流多少血?多少家庭要承受丧子之痛?”
“孤推行新政,建立匠造司,非是摒弃传统勇武,而是要让我大商将士,有更好的甲胄护身,有更利的兵刃杀敌!让那些祸乱民生、勾结妖邪之徒,无所遁形!此乃强国之道,富民之基!”
帝辛站起身,皇极之力自然流转,一股磅礴的威压笼罩大殿,让众人心生敬畏:“孤意已决!匠造司需大力推行,新式军械需不断完善,与截教之盟约,亦将坚定不移!凡有益于大商强盛、有益于百姓福祉者,孤皆纳之!凡阻挠革新、尸位素餐、甚至暗中勾结外敌者……”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杜元铣等面露迟疑的官员,最终定格在虚空某处,仿佛穿透宫殿,看到了那潜藏在朝歌城内的西岐暗探。
“……休怪孤,无情!”
“退朝!”
帝辛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杜元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躬身退下。梅伯等人则面露振奋之色。
经此一朝,帝辛彻底表明了态度,压制了朝堂上明显的反对声音。然而,帝辛深知,这仅仅是开始。杜元铣等人的质疑,或许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阻力,往往隐藏在更深的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