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轮回仲裁庭。
自从那本《轮回法典》显现金色文字后,判官们判案的理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往日里冷冰冰的法条执行,如今多了一层“人心”的温度。
今日审理的又是一起棘手案件。
原告是十三名人族亡魂,生前是一个村落的村民。被告是一名鬼修,生前是邪道修士,修炼邪术害人,最终被正道修士斩杀。
村民们的诉求很简单:邪修生前杀害了他们的亲人,吸食魂魄修炼,罪大恶极,应当判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鬼修却辩称:他生前确实作恶,但死后在地府受刑百年,已经悔过。如今他想转世重修,用新的生命赎罪。
“悔过?”一位老村民的亡魂怒道,“我女儿才七岁!被你活生生抽魂炼魄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悔过?她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鬼修低下头:“我……我当时被魔功迷惑,心智失常。但百年刑罚,日日受炼魂之苦,我已经明白自己错了。我愿意转世后行善积德,弥补罪孽。”
主审的铁面判官翻阅卷宗。
按照旧律,这等罪大恶极之徒,确实该判魂飞魄散。但新理念主张“轮回非牢笼,因果非锁链”,要给所有亡魂改过自新的机会。
判官看向那本发光的《轮回法典》。这次,书页上浮现的是:
“极恶非天生,魔障可涤清。
若存悔过意,当予自新机。
然罪必受惩,业须自承担。
判其历万劫,赎罪后方生。”
判官沉思片刻,有了决断。
“鬼修张厉,生前残害无辜三十七人,罪孽深重。虽百年刑罚,虽有悔过之意,然罪行不可轻恕。”判官声音肃穆,“本庭判决:张厉需经历‘万劫轮回’——转世为虫蚁牲畜,历九千九百九十九世苦难,尝尽被害者所受之苦。若每一世皆能保持本心不灭,悔过之志不改,万劫之后,可转世为人,重修大道。”
张厉浑身颤抖:“万劫……那要多少岁月……”
“这是你应得的惩罚。”判官冷冷道,“但本庭也给你机会——每一世结束时,会有地府使者考察你的心性。若你真心悔改,劫数可减;若你怨恨再生,劫数加重。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张厉沉默良久,最终跪下:“我……接受判决。谢谢判官给我机会。”
判官又看向村民亡魂:“至于你们,亲人被害,怨气难消,可以理解。本庭判张厉每一世所受之苦,你们都可观看,以解心头之恨。另外,地府会为你们的亲人举行‘安魂法事’,助他们散去的魂魄碎片归于天地,也算是……一种安息。”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
那位老村民长叹一声:“罢了……魂飞魄散,也无法让我女儿回来。能看到凶手受罚,能让我女儿安息……就这样吧。”
案件审结。
判官回到后堂,那本《轮回法典》已经恢复正常。但书页上,又多了一行新的金色文字:
“判案非终局,教化方为根。
地狱非酷刑,救赎乃本心。”
判官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堂中。那是一位身穿判官袍,但面容温和的中年人。他手中拿着一卷新的法典草案。
“判官大人,”中年人微笑,“我是新任的‘教化判官’,负责亡魂教化之事。根据新理念,地府不仅要审判,还要教育。我起草了这份《地府教化纲要》,请您过目。”
铁面判官接过草案,翻阅起来。
草案内容很新颖:设立“悔过学堂”,让有悔意的亡魂学习正道;建立“功德银行”,记录亡魂每一世的善行,累积功德可减刑;甚至还有“模拟轮回”项目,让亡魂提前体验不同选择带来的后果……
“这些都是……陛下的想法?”判官问。
教化判官点头:“陛下散道前,曾与后土娘娘讨论过这些构想。如今我既已觉醒,自当践行。判官大人,您愿与我一同,改造这地府吗?”
铁面判官看着手中的草案,又看看堂前那本《轮回法典》,最终重重点头:
“愿。”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教化判官,正是帝辛的第四化身——地辛。他在地府的锚点觉醒,将用全新的理念,改造这个掌管生死轮回的地方。
万族学堂,全体师生大会。
墨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四百双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宣读自己的检讨书。
“我叫墨,狼族出身。三天前,我在实战训练课上,失控使用天赋神通,重伤了人族同学李远。事后,我还听信外人蛊惑,差点走上更错误的道路。”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清晰。
“我犯这些错误,原因有很多:对人族的偏见,对现状的不满,对自己的不自信……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忘记了来学堂的初心。”
墨抬起头:“我爷爷送我来时说过,妖族需要改变,需要学习。但我来之后,看到的不是学习的机会,而是‘屈辱’——要学人族的语言,要守人族的规矩,要和人族坐在一起……我觉得不公平。”
台下,石紧张地看着他。
墨继续说:“但现在我明白了,不公平的不是学堂,是我自己的心态。人族同学也在学我们的东西——学我们的团结,学我们对自然的感知。他们也在改变。”
他看向坐在前排的李远,那个被他打伤的人族学生。李远的手臂还缠着绷带,但眼神中没有怨恨。
“李远同学,”墨深深鞠躬,“对不起。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也愿意用行动弥补。”
李远站起来,轻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辛九先生说得对,仇恨不能解决问题。我们都是同学,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伤害。”
掌声响起。
墨的眼眶红了:“从今天起,我会加入‘调解小组’,帮助处理学生之间的矛盾。我也会努力学习,不仅学知识,更学做人。我希望……能成为连接人族和妖族的桥梁,就像石那样。”
石在台下用力点头。
辛九坐在教师席上,面带微笑。墨的转变,比他预想的还要好。这不仅仅是个人悔改,更是一个信号——年轻一代,愿意放下仇恨,尝试新的可能。
大会结束后,辛九把石叫到办公室。
“你最近感觉如何?”辛九问,“信念共鸣的修炼。”
石想了想:“很奇妙。我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特别是强烈的情绪。比如刚才墨道歉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也能感觉到同学们的感动。”
“这是第一步。”辛九说,“信念共鸣不仅能感知情绪,还能传递信念。当你心怀正道时,你的信念会影响周围的人,就像墨被你的坚持影响一样。”
他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是我自己整理的《信念共鸣初阶修炼法》。你可以看看,但记住——修炼信念共鸣,最重要的是心性。心不正,共鸣越强,危害越大。”
石郑重接过:“学生谨记。”
“另外,”辛九沉吟,“我可能要离开学堂一段时间。”
石一惊:“先生要去哪里?”
“西方教在各地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辛九神色凝重,“除了学堂,他们在朝堂、商界、甚至圣院都有渗透。我需要去调查,去阻止。学堂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石茫然,“我只是个学生……”
“学生怎么了?”辛九微笑,“陛下当年也是从普通人开始的。记住,改变世界不需要等长大,从现在就可以开始。你可以帮助墨,可以帮助其他有困惑的同学,可以在小事上践行‘万族共进’的理念。点点滴滴,汇成江河。”
石握紧拳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辛九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另外,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找林清先生,也可以……相信你内心的信念。”
当天晚上,辛九悄然离开了万族学堂。
他没有告诉太多人,只给林清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说明了西方教的渗透情况,以及应对建议。
林清读完信,面色凝重。他立刻召集所有教师开会,加强了学堂的安保,也调整了教学内容——增加“辨识蛊惑”、“独立思考”等课程。
变革在悄然发生。
但西方教的棋子,并没有停止行动。
昆仑山,圣院。
这是五圣联手建立的新机构,旨在传承大道,培养新一代的守护者。每十年开放一次,选拔洪荒各族英才,传道授业。
今日是圣院第一期开讲的日子。
讲坛设在昆仑主峰之巅,云雾缭绕,如同仙境。台下坐着百名学员——有人族,有妖族,有龙族,有鬼修,甚至还有几位从西方来的修士。
讲坛上,通天教主正在讲授“截教之道与新时代”。
“截教讲究有教无类,万物皆可成道。”通天教主声音洪亮,“这与新纪元的理念不谋而合。但我要提醒诸位,大道虽宽,却非无规。修行之人,当心怀正道,不可恃强凌弱,不可逆天害理。”
一位学员举手提问:“教主,何为‘正道’?每个种族、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的标准,如何统一?”
通天教主正要回答,讲坛下突然站起一人。
那是一位身穿白袍的年轻修士,面容俊秀,气质出尘。他朝通天教主行礼,然后转向众人:
“这个问题,晚辈有些浅见。”
通天教主眯起眼睛:“你是何人?”
“晚辈白尘,来自灵山脚下智慧书院。”白尘微笑,“刚才教主说到‘正道’,晚辈认为,正道不在外,而在内。每个人心中都有良知,顺从良知即为正道。但问题在于——如何辨别何谓良知?这就需要经典指引,需要师长教导。”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通天教主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所以你的意思是,”通天教主缓缓道,“需要有人来定义什么是正道?”
“非也。”白尘摇头,“大道无形,本不可定义。但为了教化众生,需要有人将其具体化、条理化。就像法律,虽然限制了自由,但也保障了秩序。没有秩序的自由,是混乱的自由。”
台下议论纷纷。
白尘继续说:“新纪元强调自由、平等,这很好。但过度的自由会导致混乱,绝对的平等会压抑英才。晚辈认为,应该在自由与秩序、平等与效率之间,找到平衡点。”
“那么这个平衡点由谁来定?”另一个学员问。
“由智慧来定。”白尘说,“而这智慧,蕴藏在经典中,传承于师长间。所以晚辈认为,新纪元不应该完全抛弃旧传统,而应该在传统的基础上,加以改良。”
这番话很有迷惑性。表面上是在讨论哲学问题,实际上是在为“权威”、“等级”、“传统”辩护。
通天教主冷笑:“好一个‘改良’。按你的说法,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到少数人掌握话语权,多数人服从的老路?”
“教主误会了。”白尘不慌不忙,“晚辈并非主张回到过去,而是认为变革需要循序渐进。比如圣院选拔学员,虽然不看种族出身,但要看资质心性。这就是一种平衡——既给所有人机会,又保证传承的质量。”
他看向台下:“如果完全不加筛选,让所有人都来听讲,圣院容得下吗?教主教得过来吗?最终的结果,可能是谁都学不好。”
一些学员点头表示赞同。
通天教主正要反驳,讲坛旁的一卷经书突然自动展开。
经书是老子留下的《道德经》原本,此刻书页上浮现出金色的文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而不为主。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不,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心。
教化非灌输,启发乃真传。
规矩非束缚,引导方为道。”
随着文字显现,一个青袍老者的虚影在经书旁缓缓凝聚。那老者面容模糊,但眼神清澈如孩童。
“好一个‘平衡点’。”老者开口,声音温和,“但谁来定这个点?你?我?还是某位圣人?”
白尘一愣:“当然是……有智慧的人。”
“智慧从何而来?”老者问,“从经典?从师长?还是从实践?从众生?”
不等白尘回答,老者继续说:“陛下散道前曾言:真正的智慧,蕴藏在众生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验,自己的感悟。把这些体验汇聚起来,才是大智慧。少数人的‘智慧’,不过是偏颇之见。”
他走向讲坛中央:“圣院存在的意义,不是传授固定的‘真理’,而是启发思考,引导探索。我们这些老家伙,走过的路多一些,踩过的坑多一些,可以告诉你们哪里是陷阱,哪条路可能走通。但最终走哪条路,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白尘皱眉:“可是如果每个人都选不同的路,世界岂不乱套?”
“所以需要交流,需要辩论,需要共识。”老者说,“但不是强制的共识,而是自愿的共识。就像万民议会,大家讨论、争论、妥协,最终达成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方案。这个过程可能慢,可能不完美,但它是真正的‘众生意愿’。”
他看向白尘:“你主张的‘平衡点’,本质上是将定义权交给少数人。而新纪元的主张,是将定义权交给所有人。哪个更公平?哪个更持久?”
白尘语塞。
台下学员陷入深思。
通天教主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心中明悟——这是陛下的第五化身,在圣院的锚点觉醒了。
“晚辈受教了。”白尘最终行礼,“但晚辈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众生的选择是错的呢?比如他们选择了一条毁灭之路,怎么办?”
老者笑了:“那就让他们承担后果。只有自己摔过跤,才知道疼。只有自己选错路,才知道回头。总比被别人强行拉着走一条‘正确’但痛苦的路要好。”
他顿了顿:“而且,你要相信众生。给人们足够的信息,足够的自由,足够的责任,大多数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定是最合适的选择。”
讲坛陷入沉默。
许久,一位妖族学员站起来:“先生说得对。我们妖族被压迫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自己选择道路。哪怕选错了,我们也认。至少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人族学员也点头:“人族也是。以前被天命束缚,被贵族压迫,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主。这种感觉,比什么都重要。”
白尘看着台下学员们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震动。这种光芒,他在灵山很少看到——那是真正的希望,真正的自主。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失败了。
西方教想要在圣院植入的“权威至上、秩序优先”理念,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彻底击碎。
但白尘没有完全放弃。他行礼告退,心中却在想: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圣院只是战场之一,还有其他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老者——或者说,圣辛——已经注意到了他。
“西方教的棋子,已经渗透到圣院了。”圣辛对通天教主传音,“我们需要加强防范。”
通天教主点头:“我会通知其他圣人。另外,你这个化身准备常驻圣院?”
“是的。”圣辛说,“我会以‘经阁守书人’的身份留下。圣院是思想的高地,不能失守。”
他看着白尘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
思想之战,已经打响。
灵山深处,接引和准提面前的水镜中,显现着各处的画面:
地府的新判案理念,学堂的公开检讨,圣院的辩论失败……
“五个化身已经觉醒。”接引脸色阴沉,“朝堂、学堂、地府、东海、圣院……帝辛的布局很全面。”
准提咬牙:“我们的棋子被一个个拔除。智慧书院的慧明被地府抓了,学堂的黑袍人被辛九擒获,圣院的白尘也失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还没有。”接引缓缓道,“我们最大的王牌,还没有动用。”
“你是说……那七位‘常任理事’?”
“对。”接引眼中闪过冷光,“万民议会虽然号称民主,但为了效率,设立了七位常任理事,负责日常事务。这七个人中,有三位接受了我们的‘资助’,两位态度摇摆,只有两位真正忠于帝辛的理念。”
他指向水镜中的薪火城:“只要我们在合适的时候发动,让这七位理事提出‘效率改革方案’——削弱议会权力,加强理事权力……到时候,万民议会就会名存实亡。权力重新集中到少数人手中,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什么时候发动?”
“等第六个化身出现。”接引说,“帝辛有九个化身,现在已经出现五个。等第六个出现时,他的注意力会分散。那时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准提皱眉:“你怎么知道第六个化身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出现?”
接引取出一面古镜:“这是‘因果镜’,可以窥见天地间的因果连线。你看——”
镜中显现出洪荒地图,地图上有五个光点,代表已出现的五个化身。而第六个光点,正在一个地方缓缓凝聚。
那个地方是……
“西岐?”准提惊讶,“和平贸易市场?”
“对。”接引笑了,“帝辛的第六化身,将在西岐觉醒。那里是商周交界,利益交织,矛盾复杂。化身觉醒的过程,必然会引发动荡。到时候,薪火城那边……就顾不上了。”
两人相视而笑。
而此刻,在西岐与商朝交界的和平贸易市场,确实暗流涌动。
市场建立三个月,交易额逐月上升,但也出现了不少问题:商朝商人抱怨西岐税收过高,西岐商人抱怨商朝货物质量参差不齐,甚至还有几次因为误会险些动手。
今日,市场管理委员会正在开会。
七位委员——四位来自商朝,三位来自西岐——正在争吵。
“你们商朝的粮食,掺杂沙子!这是欺诈!”一位西岐委员拍桌。
“胡说!那是运输过程中的自然损耗!”商朝委员反驳,“倒是你们西岐的矿石,纯度根本达不到标准!”
“那是矿脉问题!我们也没办法!”
“那就该降价!”
争吵越来越激烈。
没人注意到,会议室角落里的一份《贸易协定》草案,正在微微发光。
草案上的文字,悄然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