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头,警世钟声低沉悲怆,一声接一声,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黑色的旌旗降下半幅,在风中无力地飘荡。街道上往日的喧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和潜藏在沉默下的熊熊怒火。
《大商日报》以特刊形式,用最醒目的文字和最朴实的语言,将发生在边境数个村落的惨案公之于众。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有冰冷的事实:村落名称、大致人口、失踪时间,以及现场残留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星力”气息描述。报道的最后,是帝辛的亲笔御批:“血债,必以血偿!孤,与尔等同在!”
真相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起初是难以置信,随后是彻骨的冰寒,最终化为对那幕后黑手——阐教与西岐,以及那虚无缥缈却残忍无比的“天命”——的刻骨仇恨。茶馆酒肆中,田间地头里,无数人攥紧了拳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之争,什么气运干扰,但他们懂得,那些消失的,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是父母,是子女,是兄弟姐妹!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就能随意夺走我等性命?”
“什么凤鸣岐山!什么天命所归!用我等百姓的血肉铺就的天命,我呸!”
“陛下说得对!人定胜天!我们绝不认命!”
民意的沸腾,如同地火奔涌,汇聚成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反向注入朝歌的气运玄黄之中,使得那因星斗大阵干扰而略显滞涩的气运长河,反而多出了一份悲壮与决绝的韧性。
密室中,帝辛闭目感应。星斗大阵的干扰依旧存在,如同附骨之疽,阻碍着他与远方鼎器的清晰联系。但他能感觉到,来自大商亿万子民的那股同仇敌忾的信念,正如同无数细小的支流,不断汇入他自身的人皇气运,形成一种独特的“共鸣”。这种共鸣无法直接冲垮大阵,却像磐石般稳固着他的心神,让那星力干扰无法真正动摇他的根本。
“民心可用,亦能护国。”帝辛缓缓睁开眼,对侍立一旁的闻仲道,“传令下去,各地加强巡逻,尤其是偏远村落,可组织乡勇,配发基础预警符箓。同时,令‘英魂殿’加速在重要节点铺设分碑,尽可能扩大守护范围。”
“老臣已安排下去。”闻仲眉心天眼开合,隐有雷光,“只是陛下,此阵不破,寻鼎之事终究受阻。长期以往,于我大局不利。”
“孤知晓。”帝辛目光深邃,“强攻此阵,需耗费巨大代价,正中了阐教下怀。他们在逼孤出手,消耗国力。孤偏不随他愿。”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阵,要破,但不能硬破。既然他们以周天星辰为基,蒙蔽天机,那孤便从这‘星辰’与‘天机’入手。闻太师,你精研阵法,可知晓有何法门,能暂时、局部地干扰甚至扭曲星力投射?无需破阵,只需让其‘看’不清,‘投’不准即可。”
闻仲沉吟片刻,道:“陛下,此类法门并非没有,但大多需要借助特定法宝或地势,且范围有限,难以覆盖整个大商疆域。若要应对这周天星斗残阵,除非……除非能布下一座规模相当的‘欺天’之阵,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欺天之阵……”帝辛若有所思,“所需材料几何?耗时几许?”
“材料堪称海量,许多乃洪荒奇珍,即便举国之力搜集,也非短期可成。至于耗时……若无阵法大家主持,恐需数十年之功。”闻仲摇头,显然此法可行性不高。
帝辛却并未失望,反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若……不追求完全覆盖,只守护关键区域呢?比如,朝歌,陈塘关,以及几位寻鼎使可能途经的重要节点?材料若以替代品,或匠造司仿制呢?”
闻仲一怔,仔细思索起来:“若范围缩小,材料要求确实可降低。匠造司如今能量产基础符箓,若以特定符文阵列叠加,或能模拟出部分阵法效果……然此举如同以纱挡风,效果恐难持久,且极易被对方以点破面。”
“无妨!”帝辛断然道,“聊胜于无!至少可为寻鼎使争取时间,亦可稳定民心。此事由你牵头,联合石矶道友及截教擅长阵法的门人,即刻着手研究!名称便定为——‘蔽星计划’!”
“老臣领旨!”闻仲精神一振,虽知困难重重,但帝辛这种不拘一格、勇于尝试的思路,让他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就在朝歌紧锣密鼓筹备“蔽星计划”之时,东海之滨,陈塘关外,一场关乎洪荒水脉未来格局的会盟,即将拉开序幕。
碧波万顷,今日却风平浪静。海天一色之间,一座临时以**力搭建的巨型白玉平台悬浮于海面之上,平台四周旌旗招展,上书巨大的“商”字,以玄奥阵法牵引,散发着威严的人道气运。平台一侧,是以总兵李靖为首的陈塘关守军及朝歌礼官;另一侧,则空空荡荡,等待着四海之主。
李靖站在最前方,身姿挺拔,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灵珠子之事如同悬顶之剑,太乙真人虽暂时退去,但其威胁并未解除。如今四海会盟在此举行,福祸难料,他只希望莫要再起波澜。
日上中天之时,远方海面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悠长而威严的龙吟声自深海传来,穿透水波,震荡云霄。随即,海面分开,四道庞大无比的阴影破浪而出!
东海龙王敖广,显出其部分真身,龙首如山,青鳞映日,周身水汽氤氲,统领万千水族,率先而至。其龙威浩瀚,带着东道主的沉稳与一丝审视。
西海龙王敖闰,赤鳞如火,龙目含煞,飞行间隐有风雷之声,显得躁动而充满压迫感,毫不掩饰其对此次会盟的抵触。
南海龙王敖钦,龙身修长,鳞片呈温润的碧玉之色,气息相对平和,龙眼中闪烁着睿智与权衡的光芒。
北海龙王敖顺,通体玄黑,鳞甲仿佛覆盖着万载寒冰,气息冰冷而内敛,沉默地跟在最后,却无人敢小觑其带来的北地寒意。
四位龙王并未完全化为人形,而是保持着半龙之躯,悬浮于平台之外的空中,巨大的龙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平台笼罩。这是龙族的骄傲,也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敖广龙口开合,声如洪钟:“东海敖广,携三位兄弟,应人皇之邀前来。不知人皇何在?”
声浪滚滚,带着龙族特有的威压,让平台上的不少士兵脸色发白。
李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李靖,恭迎四位龙王。陛下日理万机,特命本官在此迎候。会盟之地,设在朝歌。请四位龙王移步。”
“什么?朝歌?”敖闰顿时大怒,龙须飞扬,“帝辛好大的架子!邀我等会盟,却不在边境,反要我等深入他商境腹地?莫非是想效仿那阐教,行那瓮中捉鳖之事?”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另外三位龙王虽未开口,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疑虑与不悦。龙族深入人族核心地域,风险确实大增。
李靖心中暗叫不好,正欲解释,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每一位龙王的心头响起:
“孤若想对四位龙王不利,何须如此麻烦?这陈塘关外的诛仙炮塔,莫非是摆设不成?”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海风与浪涛,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直接作用于龙王们的心神。四位龙王皆是心神一震,齐齐望向陈塘关方向,只见城头之上,数座狰狞的炮塔微微调整了角度,塔身符文流转,隐约锁定了他们所在空域,一股令他们龙鳞倒竖的危机感骤然降临!
那是足以威胁到他们性命的力量!
紧接着,那声音再次响起,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人皇的矜持与自信:“四海会盟,非是边境磋商,乃定洪荒水脉万世之基业。岂能在这荒野之地草率进行?朝歌乃人道中心,气运汇聚之地,正可让四位龙王亲眼一观,我大商是否有资格,与龙族共掌这江河湖海之未来。”
帝辛并未亲至,但其声音与意志,却借助气运与阵法,跨越空间而来,展现了其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和对这次会盟的重视。
敖广与其他三位龙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帝辛这一手,先是以力威慑,打消他们可能的倨傲,再以理相邀,点明会盟的重要性。软硬兼施,分寸拿捏得极好。
敖钦微微点头,传音道:“大哥,事已至此,若连朝歌都不敢去,岂非显得我龙族怯懦?且看看他帝辛,究竟有何等手段与底气。”
敖顺也道:“不错。亲眼见识一番,也好做出最终判断。”
敖广沉吟片刻,巨大的龙首缓缓点下:“既然如此,便依人皇之意。前方带路!”
龙吟再起,四海龙王收敛部分龙威,化作四道颜色各异的惊鸿,随着李靖等人,朝着朝歌方向飞去。只是他们心中都清楚,这次朝歌之行,绝非简单的赴会,更是一次深入的试探,一次决定龙族未来命运的考察。
而与此同时,朝歌城内,帝辛结束了隔空传音,目光投向面前一份刚刚由密探呈上的、来自南方荆楚之地的古老兽皮卷。卷轴上以巫文记载着一些模糊的传说,其中提到了“禹王定鼎,梳理水脉”的只言片语,似乎与那感应中位于南方烟瘴之地的“荆州鼎”有着某种关联。
“荆州鼎,南方,水脉……”帝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或许,这次四海会盟,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第5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