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渊站在“方舟”地下二层的主控室内,看着监控屏幕上各个区域的实时画面。
三个月了。
从极寒降临到现在,整整三个月。他一手建立的这个地下堡垒,从最初容纳一百二十七人,扩张到了如今的三百五十六人。
人数增加了一倍多,但问题……也多了不止一倍。
最初的成员,是他的核心团队:江氏集团的骨干、安保人员、技术专家,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这些人经历过集团的风浪,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纪律性极强,是“方舟”的骨架。
但后来加入的……
江宸渊的目光落在屏幕上d区生活舱的画面。那里原本是备用仓储区,后来为了容纳新成员,改造成了集体宿舍。此刻,十几个男人正围在一起,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声音通过监控麦克风隐约传来:
“……凭什么他们A区的能每天多领半份罐头?就因为来得早?”
“老王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去b区送零件,看见他们那儿的小孩还有巧克力吃!”
“江总说过,贡献度换物资,咱们这些后来加入的,干的都是最累最危险的活,凭什么待遇差一截?”
争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拍桌子。
江宸渊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按下通讯器:“林骁,带人去d区看看。把挑头的几个记下来。”
“是,首领。”
林骁的声音很快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队员走进d区画面。争吵声戛然而止。
这只是冰山一角。
江宸渊切换监控画面。
医疗室内,几个新加入的幸存者正围着唯一的值班医生——张医生,也是最初团队里的一员。
“张医生,求求您了,再给我一支抗生素吧,我老婆烧了三天了……”
“我也要!我孩子咳嗽越来越严重!”
“不是说方舟医疗条件好吗?怎么连个退烧药都限量?”
张医生疲惫地解释着:“药品储备有限,必须优先保证重症和外勤队员……”
“外勤队员?又是那些老人!我们新来的就不是人吗?!”
“就是!我们每天干那么多活,生病了连药都用不上!”
情绪开始失控。
江宸渊又切到农业种植区。那里原本是个试验性的水培室,规模很小,产量有限,更多是心理安慰作用。但即便如此,也时常发生偷摘事件——尽管每一株作物都有编号。
负责看守的老陈在监控画面里抓到一个偷摘番茄的半大孩子,孩子母亲扑上来又哭又闹:
“他还是个孩子!不就是个西红柿吗?!你们那么多罐头,还差这一个?!”
“规矩就是规矩!”老陈板着脸,“偷摘食物,按条例要扣三天口粮。”
“你敢!我跟你们拼了!”
混乱,不满,猜忌……像病毒一样在“方舟”内部蔓延。
人多了,心就不齐了。
最初的同舟共济,在生存压力日复一日的挤压下,开始出现裂痕。
江宸渊关掉监控,走到观察窗前。
窗外是模拟的自然景观屏幕——那是末世前的森林影像,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鸟鸣声从隐藏的音响里传出。这是他为缓解幽闭恐惧而设计的,但现在看来,这种虚假的安宁,反而让一些人忘记了外面的残酷。
“首领。”林骁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d区那几个人,已经安抚下去了。但……怨气还在。”
“我知道。”江宸渊没有回头,“记下名字。下次外勤队轮换,把他们编进去。”
“这……”林骁犹豫,“那几个人身体底子还行,但纪律性太差,让他们出外勤,我怕……”
“怕他们死在外面?还是怕他们惹事?”江宸渊转过身,眼神锐利,“那就让他们知道,方舟的每一口粮食,都不是白来的。要么学会服从,要么……”
他没说完,但林骁听懂了。
要么在战斗中学会纪律,要么……死在外面。
“明白了。”林骁点头,“另外,医疗室那边,张医生请求增加药品配额。最近流感在内部传播,已经有三个人发展成肺炎了。”
江宸渊揉了揉眉心。
药品……这是“方舟”目前最紧缺的资源之一。末世前囤积的药品,在治疗了几次重伤和应对了几次疫情后,已经消耗过半。虽然外勤队一直在搜寻,但能找到的有效药品越来越少。
他想到了慕紫嫣。
那个神秘的女人,手里一定有办法。但……
“药品配额暂时不能增加。”江宸渊做出决定,“告诉张医生,轻症患者集中隔离,用草药汤剂辅助治疗。重症……用我上次给他的那批‘特殊药剂’,但必须严格控制,每支都要我签字。”
他说的“特殊药剂”,是稀释过的灵泉水。这是他手里最后的底牌,也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是。”林骁记录,“还有一件事……A区那边,您二叔又来找我了。”
江宸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江明远,他父亲的亲弟弟,江氏集团的元老之一。极寒降临时,江宸渊把他一家三口接进了“方舟”。最初,这位二叔还表现得感恩戴德,但随着时间推移,心思渐渐活络了。
他觉得,自己是江家长辈,在这末世堡垒里,理应拥有更高的地位和特权。
“他说什么?”江宸渊声音平静,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他说……”林骁硬着头皮汇报,“‘方舟’现在人多了,应该建立更‘民主’的管理架构,比如成立一个管理委员会,由各区代表组成,共同决策物资分配……”
“呵。”江宸渊笑了,那笑容冰冷,“他是不是还说,自己可以代表A区的‘老人们’,担任委员会的负责人?”
林骁沉默,等于默认。
“告诉他,”江宸渊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物资储备表,“方舟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是我江宸渊掏钱造的。每一口粮食,都是我用真金白银囤的。他要是觉得不民主,可以带着他那套理论,去外面和别人‘民主’地讨论怎么活下去。”
这话说得极重。
林骁知道,首领是真的动怒了。
“我这就去转告。”林骁转身要走。
“等等。”江宸渊叫住他,“通知各区负责人,今晚八点,全体会议。我要重新明确方舟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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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方舟”最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三百五十六人,除了必要的岗哨和病患,全部到场。长条形的会议室被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江宸渊站在最前方,身后是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方舟”的结构图和物资储备数据。
他没有坐下,就这么站着,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A区的“老人们”坐在前排,神色各异。有的坦然,有的心虚,有的则带着审视。
b区、c区、d区的新成员们挤在后面,窃窃私语,眼神里有好奇,有不忿,也有不安。
“三个月了。”江宸渊开口,声音不高,但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在冰封地狱里,活了三个月。”
会议室安静下来。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现在安全了,有吃有喝有住,可以松口气了。甚至……可以开始谈‘权利’,谈‘公平’,谈‘民主’了。”
他的目光落在江明远身上。后者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我今天就想问问,”江宸渊声音陡然提高,“三个月前,是谁把你们从外面接进来的?!”
“是谁给你们准备了防寒服、食物、药品?!”
“是谁建了这个能抵挡零下七十度严寒、能过滤空气、能循环水源的地下堡垒?!”
会议室鸦雀无声。
“是我。”江宸渊指了指自己,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用我的钱,我的人脉,我的预见。在你们还对盛世抱有幻想的时候,我已经在准备迎接末日。”
他调出屏幕上的数据:
“物资储备表:粮食,按当前消耗速度,还能支撑十一个月。药品,按最低医疗标准,还能支撑六个月。能源,地热和核能备份,理论上无限,但维护材料有限,需要外勤队不断搜寻补充。”
“外勤队伤亡报告:三个月来,外勤队执行任务二十七次,重伤九人,死亡三人。他们用命换回来的,是你们现在坐在这里呼吸的净化空气,是医疗室的药品,是种植区的种子!”
屏幕切换,出现三张照片——那是牺牲的三名外勤队员。年轻的面孔,永远凝固在二十多岁。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是其中一位队员的家属。
“现在,”江宸渊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有人告诉我,要成立管理委员会,要‘民主’分配物资。可以。”
他顿了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谁想进委员会,站出来。签一份协议:自愿放弃‘方舟’的一切福利待遇,包括但不限于食物、药品、住宿、安保。委员会成员的物资,由委员会自行解决。”
“同时,委员会需要对‘方舟’的所有物资消耗、人员伤亡、未来发展,负全责。出了任何问题,委员会全体成员,负连带责任。”
“有人愿意吗?”
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站出来。
开什么玩笑?放弃“方舟”的福利,自己去外面找吃的?还要为三百多人的生死负责?
江明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江宸渊点头,“很好。那我现在宣布新的规矩。”
屏幕切换,出现新的条例:
【方舟生存管理条例(修订版)】
一、方舟实行贡献度积分制。所有工作、外勤任务、技术创新、情报提供,均可折算贡献度积分。
二、物资分配与贡献度积分直接挂钩。积分越高,物资配额越高,权限越大。
三、设立任务大厅。所有工作、外勤任务、技术需求,明码标价,公开招募,自愿接取。
四、成立纪律委员会。负责监督条例执行,处理内部纠纷。委员会成员由全体成员投票选举产生,每季度轮换。
五、任何破坏团结、煽动对立、私藏物资、消极怠工者,一经查实,扣除相应积分。情节严重者,驱逐出方舟。
条例一条条显示在屏幕上,清晰,冷酷,但……公平。
至少在末世的标准下,公平。
“贡献度积分系统,明天正式上线。”江宸渊最后说道,“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从明天开始,方舟不养闲人,不养蛀虫,更不养……白眼狼。”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江明远,然后转向所有人:
“想活下去,就拿出价值。想活得好,就拼尽全力。”
“外面是零下七十度的地狱,这里……是你们唯一的诺亚方舟。”
“珍惜它。”
说完,江宸渊转身离开会议室。
留下三百多人,在震惊、思索、惶恐和一丝莫名的振奋中,久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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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江宸渊独自回到主控室。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管理三百多人,比管理一个上市公司难多了。人心,利益,生存压力……每一样都在考验他的神经。
但他不能倒。
方舟不能乱。
还有……他要找到她。
那个狠心的女人,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孩子……怎么样了?
他伸手入怀,摸出那支深红色的异能稳定剂。药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这是她给的。
虽然她说只是交易。
但……
江宸渊握紧药剂,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面对多少内忧外患。
他都要守住方舟,都要找到她。
这是他在这个冰封纪元里,最后的执念。
窗外,模拟的星空在屏幕上缓缓流转。
而真实的世界,依旧被无尽的风雪笼罩。
方舟的裂痕,暂时被压下了。
但人心深处的暗流,从未真正平息。
这场关于生存、权力与人性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