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紧贴着发烫的耳朵,听筒里江宸渊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丝,又细又冷,勒得慕紫嫣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其实是真的,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遗症此刻汹涌袭来,视野边缘阵阵发黑,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矿区的尘土、颠簸的山路、以及空间疯狂“进食”带来的消耗,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但江宸渊的质问,让这生理性的难受里,又掺进了更尖锐的东西。
他知道多少?那份清单——武器、燃料、药品,现在加上矿区的行踪——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以江宸渊的敏锐,不可能不起疑。他不是一个会被轻易糊弄过去的男人。
慕紫嫣靠在越野车颠簸的后座上,闭上眼睛,将因为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逼回去。再睁开时,她调整了呼吸,对着话筒,声音刻意放软,掺进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娇气:
“江宸渊...” 她叫他的名字,尾音拖长,带着点鼻音,像在抱怨,“你凶什么嘛...我头好疼...”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慕紫嫣不等他反应,继续用那种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语气,语速加快,不给他插话的空隙:“这边太阳好大,山路又颠,我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还在这里审问我...你到底关不关心我啊?”
她甚至轻轻吸了吸鼻子,仿佛委屈极了。
这一招,前世她几乎不用。她在他面前总是维持着得体、懂事、甚至有些过分谨慎的形象,生怕行差踏错惹他不快。撒娇耍赖是那些被他真正捧在手心的女人才有的特权,而她...她一直清楚自己的位置,不敢越界。
但此刻,她顾不上了。头疼是真的,不想纠缠、更不想解释也是真的。她用尽力气演这一出,只想快点挂断电话,获得喘息之机。
“头疼?”江宸渊的声音果然软了些,但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你在矿区干什么?那里环境复杂,不安全。”
“就是...好奇嘛。”慕紫嫣含糊其辞,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座椅套,“听说这边玉石多,来看看...顺便给你挑块好的呀。”她故意把话题往风花雪月上引,“你上次送我那玉佩,我挺喜欢的...”
“慕紫嫣,”江宸渊打断她,声音又沉了下来,“别跟我打岔。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的耐心在迅速耗尽。慕紫嫣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站在顶层的落地窗前,眉头紧锁,手指或许正不耐烦地敲击着玻璃。他对失去掌控感的事情,向来缺乏耐心。
头疼得更厉害了,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慕紫嫣的呼吸真的急促起来,这次的虚弱不再是完全伪装:“我真的头疼...江宸渊,你别问了行不行?信我你就别问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恳求:“等我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我现在真的好难受...”
长久的沉默。听筒里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和他平稳却存在感极强的呼吸。
慕紫嫣屏住呼吸,指尖掐进掌心。她在赌,赌这三年情分带来的那一点点纵容,赌他对自己身体的那一点点在意,赌他此刻的疑虑还未压过习惯性的掌控和...或许残存的一点怜惜。
终于,江宸渊的声音再次传来,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丝,但更深的不安沉在底下:
“你在清迈哪里?地址发给我,我让人过去接你,或者安排医生。”
“不用...”慕紫嫣立刻拒绝,随即又放软声音,“阿明他们照顾我就行。我就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你别兴师动众的...”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几乎是叹了口气:“慕紫嫣,你最好别骗我。”
这话很重。慕紫嫣的心往下沉了沉。
“我能骗你什么呀...”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无辜又疲惫,“钱都在你给的卡里,我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我就是心里有点乱,出来散散心,买点东西...你别胡思乱想。”
她顿了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话题拉回他熟悉的“模式”:“你不是说...只要我高兴,怎么都行吗?我现在就想买点石头,囤点东西,心里踏实...你答应过我的...”
以退为进,用他曾经的承诺堵他的嘴。
江宸渊果然被噎了一下。他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在她还是那个乖巧顺从的慕紫嫣时。
“...随你。”他最终妥协,但语气里的警告意味清晰可辨,“玩够了,买够了,就回来。别再往那些危险的地方跑。还有——”
他加重了语气:“清单上的东西,我在帮你准备。但慕紫嫣,你记住,无论你在计划什么,别把自己玩进去。否则...”
他没说完,但未尽之言里的寒意,隔着几千公里都能感受到。
“知道了...”慕紫嫣乖顺地应道,头疼和心悸让她几乎撑不住,“那我先挂了...真的不舒服...”
“嗯。”江宸渊应了一声,在挂断前,最后说了一句,“头疼就好好休息。别逞强。”
电话挂断。
忙音传来,慕紫嫣像脱力一样松开了手机,任由它滑落到座椅上。她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布料。
演戏比吸收玉石还累。尤其是对着江宸渊演。
“慕小姐,您还好吗?”前排开车的阿明从后视镜里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脸色很差。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不用...”慕紫嫣虚弱地摆手,“回民宿,我睡一觉就好。”
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空间。那片已经扩张到足球场大小的虚无之地,此刻散发着一种温润平和的能量,缓慢滋养着她过度消耗的精神。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绿色嫩芽,在灰白背景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看到这些,身体的难受似乎缓解了一点点。这是她实实在在的筹码,是她在未来冰封世界里的立足之本。
江宸渊的怀疑让她警铃大作。但他暂时被糊弄过去了,这就够了。她必须加快速度,在他彻底起疑、甚至可能出手干涉之前,完成大部分物资的囤积和空间的成长。
越野车在暮色中驶入清迈古城。慕紫嫣被阿明和颂猜搀扶着回到民宿房间。她谢绝了晚餐,只喝了一点水,便倒在床上,几乎瞬间陷入昏睡。
而在几千公里外的A市,江宸渊站在夜幕初临的办公室窗前,指尖的烟燃了半截,烟灰长长地挂着。
他刚刚结束和另一个助理的通话,确认了慕紫嫣在清迈的入住记录,以及她今天确实去了几个矿区。行程看起来就是一个有钱游客的猎奇行为,买了几块不贵的原石,并无特别。
但他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清晰。
慕紫嫣太反常了。辞职、索要巨款、囤积那些匪夷所思的物资、跑去危险的矿区...还有刚才电话里,那看似撒娇实则漏洞百出的回避。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江宸渊按灭烟蒂,拿起手机,调出另一个加密通讯界面。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输入指令:
【增加对慕紫嫣海外行程的 discreet surveillance(隐蔽监控)。重点记录她接触的人、采购的物品、前往的地点。每日简报。注意,不要惊动她。】
点击发送。
他走回办公桌,打开那份慕紫嫣发来的、长得惊人的采购清单。武器、燃料、药品、粮食...还有今天新增的,通过阿明渠道秘密订购的一批高能量压缩食品和净水设备。
这规模,哪里是“散心购物”?这分明是在为一场战争,或者...一场灾难做准备。
江宸渊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想起慕紫嫣在电话里那句虚弱的“你信我你就别问了”。
信?
他当然愿意信她。但这信任,必须建立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不能容忍她脱离掌控,更不能容忍她把自己置于不可预知的危险之中。
“慕紫嫣,”他低声自语,手指划过清单上“武器”那一栏,“你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一片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没有人知道,一场怀疑与隐瞒的拉锯战,已经在两个相隔千里的人之间悄然展开。而这场拉锯的背景,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无声逼近的极寒阴影。
慕紫嫣在清迈民宿的沉睡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眉头紧蹙,仿佛梦到了前世风雪中那根砸下的棍棒。
距离她预言的末日,还有八十六天。
时间,从未如此紧迫,又从未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