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基地,某处由防空洞改造而成的、相对坚固的庇护所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灰尘和人体汗味混合的复杂气息。微弱摇曳的应急灯光下,江宸渊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因高烧而不时轻微抽搐。他的左臂缠着渗出血迹的绷带,那是数小时前,在带领小队外出搜寻药品时,遭遇一伙武装暴徒伏击留下的枪伤。子弹擦过手臂,带走了一块皮肉,虽未伤及筋骨,但在缺乏有效抗生素和洁净环境的当下,感染和高烧几乎是必然。
昏沉中,他的意识被拖入一片光怪陆离、冰冷刺骨的深渊。前世的碎片,如同被冰封又骤然解冻的记忆冰川,携着彻骨的寒意与绝望,轰然撞击着他此刻脆弱的神智。
梦境,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度展开:
· 衣香鬓影的宴会厅,水晶灯冰冷的光芒,祖母不容置疑的宣告,林薇故作关切的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他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心脏被攥紧的闷痛,再一次体会得知她被“处理”时的震怒与恐慌。梦境仿佛有了实体,他能闻到老宅里熏香的味道,能感到酒杯冰凉的触感,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 雨夜,狂奔,扭曲的金属,剧痛,还有安全气囊炸开的闷响与刺鼻气味…… 车祸的场景反复碾压。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真实发生在当下这具高烧的身体上,肋骨断裂的痛楚,肺部被刺穿的窒息感,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鲜血……他在梦魇中挣扎,试图踩下刹车,试图扭转方向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刺目的车灯逼近,感受着车辆失控翻滚的无助。
· ICU的冰冷与孤寂。 呼吸机单调的嘶嘶声,监护仪有节奏的滴滴声,逐渐变成令人心慌的乱流和长鸣。身体被各种管子束缚,意识在剧痛与麻木间浮沉。特助周骁模糊而疲惫的汇报声,祖母匆匆离去的背影,林薇温柔面具下冰冷的算计,还有窗外那吞噬一切、越来越近的惨白与风雪……孤独感如同冰水,浸透骨髓。他“听”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感受到生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不可挽回地流逝。
· 最深的黑暗与终结。 最后,是无边的冰冷与寂静。视线里只有天花板上凝结的冰霜,晶莹,美丽,却代表着绝对的死亡。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希望。那句未能说出的道歉和告白,凝结在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里,成为永恒的遗憾。还有……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仿佛有一道极其微弱、带着熟悉气息的“注视”,穿透了无尽的寒冷与时空,落在他身上,随即又如同幻影般消失,快得让他以为是濒死的错觉。
“紫嫣——!!!”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梦魇的禁锢,也将江宸渊从高烧的混沌中猛然拽回现实。
他倏地睁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濒死的鱼重新被抛回岸上。眼前是昏暗的、布满水渍和裂纹的水泥天花板,耳边是庇护所里其他人压抑的咳嗽、呻吟和窃窃私语。左臂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依然存在,但梦境中那种彻骨的寒冷和绝望,却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心满身的冰凉虚汗和一片空茫的剧痛。
茫然。
有那么几秒钟,江宸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宴会的灯光、雨夜的车祸、ICU的冰冷、还有最后那片死寂的雪白……所有的画面混杂在一起,如此真实,几乎让他分不清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现实。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里被肋骨刺穿的幻痛。
直到手臂伤口传来的真实痛楚,以及鼻腔里充斥的末世庇护所特有的浑浊气味,才将他一点点拉回当下。
这里是A市基地。末世。极寒。他被伏击,受伤,感染,高烧。
刚才那些……是梦?
不,那不仅仅是梦。
那太过清晰,太过连贯,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绪,甚至包括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关于慕紫嫣的细微表情和习惯,都在梦中纤毫毕现。那更像是一段……被埋藏在意识深处、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完整记忆,在此刻因身体虚弱和高烧而被彻底激活,或者说,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回响”。
懊恼。
如同迟来的海啸,轰然淹没了他。
如果……如果那些不仅仅是梦,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那么,在那个“真实”里,他做了什么?
他被家族事务绊住,忽略了她最重要的日子。
他让她独自面对来自家族的羞辱和驱逐。
他迟了一步,没能拦住载她离开的车。
他为了追她,遭遇车祸,重伤濒死。
而最后,在他孤独死去的时候,她呢?她在哪里?是否也遭遇了不测?梦中最后那道微弱而熟悉的“注视”……是她的牵挂?还是他的幻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