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回来那天,是个雾天。青溪镇被裹在奶白的雾里,人影绰绰,声音也朦朦胧胧的,像隔了层棉花。林凡正在庙门口晒韭菜——他现在是山,但山也得吃饭,韭菜得自己种——就看见雾里走出个人影,青衣,挎着篮子,怀里抱着团东西。
是苏晴。但又不是林凡记忆里的苏晴。她瘦脱了形,眼眶深陷,嘴唇干裂,走一步晃三下,像随时要散架。可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鬼火,在雾里幽幽地烧。
“师娘?”林凡扔了韭菜,三步并两步冲过去。
苏晴抬眼看他,眼神先是空,然后慢慢聚焦,聚焦在他脸上,又移开,看向他身后。看山,看庙,看庙门口那株新发的韭菜芽。看了很久,久到林凡以为她不会说话了,她才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山…活了?”
林凡点头,喉咙发紧:“嗯,活了。”
苏晴扯了扯嘴角,像笑,又像哭。她把怀里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手臂抖得厉害。林凡接过,掀开盖布,愣住了。
篮子里是个婴儿。裹在褪色的蓝布里,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睡得正香。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很轻,轻得像没有。
“这…”林凡抬头看苏晴。
“地脉…深处…”苏晴喘了口气,扶着庙门才站稳,“捡的。他…在哭。”
林凡低头看婴儿。婴儿胸口,有片淡淡的、金色的鳞片状胎记,在雾气里泛着微光。他伸手碰了碰,胎记是温的,像活物,轻轻搏动。
夜枭从庙里窜出来,落在林凡肩上,金瞳竖成一条线:“菜鸟,这娃…”
“闻着跟我一个味。”林凡接过话,声音发干。
何止一个味。婴儿身上有地脉的气息,有山的气息,还有…楚无涯的气息。很淡,但混在一起,像一锅炖了三百年的汤,说不清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婴儿。
苏晴瘫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眼神涣散。林凡把她扶进庙里,给她倒了碗水。她抱着碗,不喝,只是盯着碗里的倒影,看了很久,才轻声说:
“他…在归墟边上哭。我听见了,就…去找。找到他时,他在吃土,吃地脉的…碎片。”
“吃地脉?”林凡后背发凉。地脉碎片,那是世界的根基,寻常生灵碰一下都会魂飞魄散。这婴儿,当饭吃?
“嗯。”苏晴点头,眼神飘向供桌上那捧土——土里的韭菜芽又长高了一指,绿得发亮,“他吃完,就不哭了。看着我,笑。我就…抱回来了。”
林凡和夜枭对视一眼。夜枭用尾巴尖戳了戳婴儿的脸,婴儿动了动,张嘴含住尾巴尖,吮了两下,发现没奶,撇嘴要哭。
“别!”林凡手忙脚乱地晃篮子,“别哭!师娘说他哭起来地脉会震!”
晚了。婴儿嘴一咧,“哇”地哭出声。哭声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庙里的供桌开始抖,香炉里的灰簌簌往下掉,地砖裂开细缝,缝里有金光溢出——是地脉在共鸣。
“祖宗!小祖宗!别哭了!”林凡把篮子举高高,像举炸药包。婴儿哭得更凶,地脉震得更厉害,整座山都在嗡鸣。山下的镇子传来惊呼,鸡飞狗跳。
苏晴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婴儿嘴里。是个…韭菜盒子?缩小版的,只有拇指大,焦黄酥脆,还冒着热气。
婴儿不哭了。他含着韭菜盒子,眨巴眨巴眼,开始吮。吮得啧啧有声,眉眼弯起来,满足得像吃了奶。
地脉平息了。山不震了,庙不抖了,香炉站稳了。一片死寂。
林凡盯着那迷你韭菜盒子,嘴角抽搐:“师娘,这…”
“地脉…凝的。”苏晴疲惫地闭上眼,“他饿得快,普通东西…不吃。只有这个,能顶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半个时辰。”
“……”
林凡算了下,一天十二个时辰,半个时辰喂一次,一天得喂二十四次。这哪是婴儿,这是祖宗,是饿死鬼投胎,是来讨债的。
夜枭蹲在供桌上,尾巴焦躁地拍打桌面:“菜鸟,这娃不能留。主编鼻子比狗灵,闻着味就能找来。到时候,你,这娃,还有这山,全得完蛋。”
“我知道。”林凡把婴儿抱出来——轻得像片羽毛,但胸口那鳞片胎记烫手,“可师娘捡回来了,能扔哪?扔了,他哭起来,地脉还得震。到时候全镇遭殃。”
“那你说咋办?”
林凡没说话。他抱着婴儿,走到庙外。雾还没散,天地一片苍茫。婴儿在他怀里扭了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睡了。呼吸喷在他脖子上,暖烘烘的,带着韭菜盒子和地脉混合的、诡异的香气。
“养着吧。”他说,“多双筷子的事。”
“你养?”夜枭炸毛,“你拿什么养?地脉凝的韭菜盒子?那玩意儿吃多了,娃不得变成韭菜精?”
“总有办法。”林凡转身回庙,把婴儿放回篮子,盖好布,“先想想,怎么跟李婶解释这娃的来历。”
解释工作比想象中容易。李婶看见婴儿,眼圈就红了:“哎哟,这可怜的娃,爹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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