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破碎。
厉千尘的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洋之底,感知不到躯体,只有无尽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以及一种沉重的、粘稠的“拖拽感”,似乎要将他拉向更深的、永恒的虚无。
但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冰冷中,又有两团光在挣扎、对抗。
一团是灰蒙蒙的、内部流转着暗金与漆黑阴影的混沌光球(混沌寂灭核),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都要“活跃”,散发着冰冷的“饱足”与更强烈的“饥渴”——饱足于刚刚吞噬的海量深渊魂力,饥渴于想要彻底消化、融合这些力量,并……吞噬更多。它像一个拥有了初步意识的贪婪胚胎,不断向周围散发着“占有”与“同化”的波动。
另一团,则是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明黄色光点(源种生机),它牢牢守护着厉千尘识海最核心的一点清明,如同暴风雪中的孤灯,不断散发出温润却坚定的生机之力,抵御着灰光的侵蚀与冰寒的吞噬。但这明黄光点,在灰光与外部寒意的双重压迫下,光芒正在缓慢却持续地黯淡,范围也在不断缩小。
两团光之间,是厉千尘残存意志的战场。没有思考,只有本能——生的本能,与“自我”不被吞噬的本能。
灰光想要扩张,想要彻底占据这具躯壳与灵魂,完成某种“蜕变”。明黄光点则死死钉在原地,维持着最后的存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瞬息,也可能是永恒。
就在明黄光点摇摇欲坠,即将被灰光彻底淹没的刹那——
一点微弱的、带着焦急与关切的外来意念,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打破了这内部的僵局。
那是来自九幽冥引佩的、断断续续的呼唤,以及玉佩本身残留的、一丝与幽泉同源的九幽阴柔魂力。
这点微弱的外力,对于内部的生死平衡而言,微不足道。但它出现的位置与性质,却让那团贪婪扩张的灰光,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本能的“迟疑”与“分辨”。
灰光(混沌寂灭核)的核心意识混乱而初级,它渴求一切同源或强大的力量。外来的九幽魂力,虽非它最渴望的“寂灭”或“混沌”,却也属于“阴”与“魂”的范畴,且带着一种让它感到“熟悉”与“无害”的标记(幽泉的气息,曾与它短暂“合作”过)。
就在这刹那的迟疑中,厉千尘残存的求生意志,抓住了这亿万分之一的空隙!
不是反击,不是对抗,而是——接纳与引导!
他将那点微弱的外来九幽魂力,主动接引过来,并非融入自身,而是如同润滑油一般,注入到灰光与明黄光点激烈对抗的“缝隙”之中!
九幽魂力的性质阴柔而带有一定的“调和”与“包容”特性。这一点点润滑,竟让原本你死我活的对抗,出现了一丝极其脆弱的、动态的“平衡”!
灰光的扩张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调和”力量微微阻滞。明黄光点则趁机稳固了阵脚,甚至借助这点调和之力,从灰光吞噬的深渊魂力中,极其艰难地剥离、转化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纯净的生机,反哺自身。
平衡,出现了!
虽然依旧脆弱,依旧危险,但不再是单方面的碾压与消亡。
厉千尘的意识,终于从那绝对的黑暗与冰封中,挣扎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感知”。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体。不,不能称之为感觉,更像是接收到了来自破碎躯壳的、无数痛苦与濒临毁灭的“信号”。经脉寸寸断裂,骨骼不知碎了多少,内脏严重受损,血液近乎流干……若非混沌魔元炼体带来的强横生命力底子与源种生机最后的守护,他早已是一具尸体。
其次,是周围环境。冰冷、坚硬、粗糙的触感从身下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仿佛万年不散的阴冷煞气与硫磺味,还有一种……奇异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风声,时远时近。
最后,是丹田与识海。丹田如同一片狂暴过后、遍地狼藉的战场,混沌魔元近乎枯竭,唯有那枚变得沉重、凝实、内部仿佛多了一缕不断扭曲的灰黑阴影的混沌寂灭核,在缓缓自转,散发着危险而稳定的灰光。识海则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摇摇欲坠,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依附在那团与灰光达成脆弱平衡的明黄光点旁。
他……还活着。但也仅此而已。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连调动一丝神识都无比艰难。
就在这时,怀中那枚裂开的九幽冥引佩,再次传来微弱的波动,比之前清晰了一丝,似乎距离信号源更近了。
“……阁……主……坚持……定……位……”
是守拙道人?还是幽魑?他们在试图定位自己!
厉千尘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拼尽全力,试图集中那微乎其微的神识,回应玉佩的呼唤,哪怕只是传递一个简单的“我还活着”的信号。
然而,神识刚刚触及玉佩裂痕——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金色淤血,意识再次剧烈震荡,眼前阵阵发黑。强行催动受损严重的神魂,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行……这样下去,等不到救援,自己就先油尽灯枯了。
必须……先稳住伤势,哪怕一点点。
他想到了混沌寂灭核。这枚造成他如今惨状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成了他体内相对最“稳定”和“强大”的能量源。虽然危险,但若能在维持那脆弱平衡的前提下,从中汲取一丝最温和的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以残存意志引导那团明黄光点,通过“九幽魂力润滑层”,极其缓慢、极其细微地,从灰光边缘,“蹭”下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相对温和的混沌能量。
这点能量,被他引导向破损最轻的一条主要经脉,尝试修复。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烧红的细针穿线。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终于开始在冰冷的躯壳内艰难地流淌起来。
时间,在痛苦与专注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厉千尘终于修复了手臂一条主要经脉的一小段,恢复了对右手指尖极其微弱的控制力。他能感觉到指尖触碰到的、冰冷粗糙的碎石地面。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不是玉佩的呼唤,也不是风声。
而是……从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快速移动的破风声,以及几声短促低沉的呼喝!
“这边!搜仔细点!圣子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血迹到这边变淡了,他肯定就在附近!”
“注意那些岩缝和地洞!那小子重伤,跑不远!”
影枭的搜捕队!他们已经找到风蚀谷附近了!而且听声音,不止一队,正在从不同方向包抄、拉网搜查!
厉千尘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他此刻的状态,别说反抗,连挪动身体隐藏都做不到!仅靠这处谷底碎石堆的自然凹陷,根本经不起仔细搜查!
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喝声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兵器划过岩壁的刺啦声。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厉千尘闭上眼(如果他还控制得了眼皮),不再试图修复伤势,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志与那微弱的暖流,尽数收拢,死死守住识海核心与心脉。同时,他尽可能地收敛所有气息,连呼吸都微弱到近乎停止,体温也因重伤与环境而冰冷如石,试图伪装成一具“尸体”。
这或许是唯一渺茫的生机。
碎石被踢动的声音就在数丈外响起。一道阴冷的神识扫过他所藏身的凹陷……
厉千尘屏住了最后一丝“生”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