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脉执事含怒而来,骷髅骨杖撕裂空气,杖头惨绿魂火凝聚成一只数十丈大小的狰狞鬼爪,五指如钩,掌心是一张不断开合的、布满獠牙的巨口,散发着吞噬魂魄的森寒死意,当头罩下!金丹期的威压凝如实质,封锁了厉千尘周遭所有闪避空间,要将他连皮带骨、连神魂一并碾碎、吞噬!
厉千尘半跪在地,灵体遍布蛛网般的暗红裂痕,灰金色的光芒微弱摇曳。刚才引爆地煞、沟通古老封印,已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与心神。此刻面对这足以让寻常筑基修士魂飞魄散的一击,他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几乎失去。
但他眼中那抹灰金色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冰冷、沉静。那不是绝望的灰烬,而是淬炼到极致的意志钢刃。
他没有试图调动残存的力量防御——那毫无意义。他的全部意识,都沉浸在与眉心暗金纹路、体内地煞印记,以及脚下那仍在喷薄古老青光的大地之间的联系中。
他“看”到了。
在蚀脉执事那毁灭性的鬼爪之后,在幽雾使者竭力维持的漩涡之下,在夏侯桀手中疯狂抗拒的令牌深处,在血池翻滚的污血与地底咆哮的煞气之间……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力量,正在被彻底激怒,如同沉睡亿万载的火山,轰然苏醒!
那不是地煞的暴戾,不是古老封印的镇压,而是……这片土地本身,承载了无数生灵、见证了无尽岁月、此刻却被疯狂亵渎与伤害的……大地意志的,愤怒与悲鸣!
它源自地脉最深处那道无法愈合的“悲伤”伤口,此刻被魂渊的血祭、地煞的暴走、古老封印的反抗、以及无数生灵临死的哀嚎,彻底引爆!
厉千尘所做的,不过是在这沸腾的油锅里,投下了一颗火星。
而现在,火焰即将吞噬一切。
“来得好。”厉千尘低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放弃了所有对灵体裂痕的压制,放弃了维持那尘埃大小的灰金光旋,甚至放松了对体内狂暴地煞残能的约束。他将自己,完全“敞开”,如同一道桥梁,一个共鸣腔,迎向那从地底、从古老符文、从天地间每一个角落汹涌而来的、混杂了无尽悲伤、暴怒、毁灭欲与……一丝微弱但顽强的、属于“生”的本能的意志洪流!
“以我残躯,奉为柴薪!大地之怒——听我号令!”
这不是术法,不是神通,而是最纯粹、最决绝的意志共鸣与献祭!
“轰——!!!”
蚀脉执事的巨大鬼爪,在触及厉千尘头顶不足三尺的刹那,异变陡生!
并非厉千尘爆发出什么惊天力量,而是整个血祭坛区域,那被强行扭曲、压榨了太久的地脉与大地意志,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个共鸣点,一个……可以被短暂“引导”的坐标!
以厉千尘为中心,脚下那喷薄的古老青色光柱,骤然染上了一层暗红的色泽!那不是污秽,而是大地之血被强行抽取、伤口崩裂的颜色!紧接着,无数道或粗或细、或青或红、或纯净或暴戾的能量流,从祭坛的每一个角落——从破碎的古老符文、从龟裂的地面、从沸腾的血池边缘、甚至从那些被囚禁的祭品身下、从死去的魂渊教徒尸体中——疯狂涌出,如同百川归海,不顾一切地冲向厉千尘,冲入他那濒临破碎的灵体!
“呃啊——!!!”
厉千尘发出非人的惨嚎!灵体瞬间被这些性质迥异、互相冲突的庞大能量撑得变形、膨胀!暗红裂痕急剧扩大,灰金色的光芒几乎被彻底淹没!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瞬间被撕成无数碎片,又在下一刻被强行糅合!极致的痛苦,超越了**和神魂的范畴,直抵存在本身!
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了无尽大地悲怒的恐怖力量,也暂时“灌注”到了他的灵体之中!让他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在这一瞬间,仿佛成为了大地愤怒的临时化身!
他抬起几乎要崩散的手臂,对着那碾压而下的鬼爪,对着惊愕变色的蚀脉执事,对着整个邪恶的血祭坛,做出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握拳,然后,向着地面,虚虚一砸!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华丽的灵力光芒。
只有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仿佛整个穹窿重量都凝聚于此的“势”,随着他虚砸的动作,轰然降临!
“咚——!!!”
蚀脉执事那势在必得的鬼爪,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猛地一顿,随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轰然崩碎!化为漫天飘散的惨绿光点!
蚀脉执事本人更是如遭雷击,惨叫一声,胸口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护体灵光瞬间破碎,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远处一根巨大的钟乳石上,骨裂声清晰可闻,口中鲜血狂喷,气息瞬间萎靡!
这还没完!
那股无形的“势”继续扩散!
血池剧烈翻腾,掀起数丈高的血浪!
三座骨塔剧烈摇晃,顶端魂火明灭不定,塔身裂缝蔓延!
穹顶的巨大黑色漩涡,扩张之势彻底停滞,边缘甚至开始向内坍缩、扭曲!
吟唱的魂渊教徒,成片成片地瘫倒在地,七窍流血,神魂遭受重创,吟唱声几乎彻底断绝!
就连幽雾使者周身的灰雾,也剧烈震荡,变得稀薄,露出其下一张模糊但惊怒交加的面孔!他维持漩涡的双手,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夏侯桀更是首当其冲!他手中本就抗拒的地脉监守令,在这股纯粹、浩瀚、带着无尽悲怒的大地意志冲击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排斥力量!
“不——!”夏侯桀目眦欲裂,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碾碎的意志,顺着令牌狠狠撞入他的识海!那是被亵渎的大地,对背叛者最直接的审判!
“噗——!”他狂喷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握着令牌的手臂发出清脆的骨裂声,令牌脱手飞出!他整个人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丝茫然。儿子玉佩碎裂的阴影,与此刻大地意志的愤怒审判交织在一起,几乎击溃了他的心神。
一击!仅仅是一击!而且是借来的、无法持久的、以自我毁灭为代价的一击!
便几乎撼动了整个血祭仪式,重创一位金丹执事,击退另一位金丹(夏侯桀心神被夺),让数百教徒失去战力!
这就是被彻底激怒的、一方天地意志的冰山一角!
然而,作为“桥梁”和“宣泄口”的厉千尘,付出的代价更为惨重。
在挥出那一记虚砸之后,他膨胀变形的灵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黯淡下去。所有涌入的异种能量疯狂反噬、冲突、逸散!暗红裂痕变成了可怖的沟壑,灰金色的光芒彻底熄灭,眉心那暗金色的纹路也寸寸碎裂、剥落!源种生机的火种,微弱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
他的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只剩下最后一点模糊的感知:
他看到守拙和王破岳等人,在最初的震撼过后,爆发出狂喜的怒吼,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如同猛虎入羊群,更加凶猛地砍杀着陷入混乱的魂渊教徒,并试图向血祭坛核心冲击。
他看到幽雾使者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不惜损耗本源,灰雾剧烈收缩、凝聚,化作一道道实质的灰色锁链,强行刺入那颗搏动的巨大心脏和穹顶漩涡,试图稳住即将崩溃的仪式!他惨绿色的眼眸死死盯住了瘫倒在地、灵体近乎透明的厉千尘,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看到蚀脉执事挣扎着爬起,服下丹药,满脸怨毒地再次看向自己,骷髅骨杖再次举起。
他看到夏侯桀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对飞落不远的地脉监守令视而不见,只是喃喃念叨着“英儿……”。
他看到那地脉监守令,掉落在血污之中,黯淡无光,但令牌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纯净的土黄色光晕,在顽强地闪烁,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最后,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那股被引动的、混杂的悲怒意志,在完成了一次猛烈的宣泄后,并未平息,反而因为仪式的濒临崩溃和地煞的彻底失控,变得更加混乱、更加危险。就像被强行撕开的伤口,不仅没有止血,反而开始溃烂、蔓延。
毁灭的狂潮,并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不可控的方式。
而他自己,就像点燃了炸药桶后,首当其冲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那根引信。
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他似乎听到了一声遥远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叹息?
那叹息中,有无尽岁月的沧桑,有对生灵涂炭的悲悯,有对邪魔亵渎的震怒,也有一丝……对某个微弱但顽强火种的……认可?
紧接着,一点温暖到不可思议、仿佛孕育了万物生机本源的力量,不知从何处而来,悄然没入了他灵体最核心、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源种生机火种之中。
火种,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视角切换)
守拙浑身浴血,有敌人的,更多是自己的。他的剑已经崩口,灵力早已枯竭,全凭一股悍勇的意志支撑。王破岳断臂处重新包扎,但鲜血依旧渗出,他挥舞着夺来的大刀,状若疯虎。他们身边,铁剑门的弟子又倒下了几个,但剩下的人,眼神比钢铁更硬。
“厉师弟!”守拙看到了远处瘫倒、灵体近乎消散的厉千尘,心如刀绞。他知道,刚才那撼天动地的一击,是厉千尘用命换来的!
“杀过去!救厉道友!毁了那鬼心脏!”王破岳怒吼,仅存的右臂刀光如匹练,将一名试图阻拦的魂渊头目劈飞。
他们如同一把尖刀,在混乱的教徒中奋力向前冲杀,距离血池和那颗巨大心脏,越来越近!
幽雾使者眼中绿焰狂燃,厉声道:“蚀脉!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撑住!通道即将稳固!冥渊之力就要降临!胜利属于魂渊!”
蚀脉执事抹去嘴角鲜血,眼中凶光更盛,他不再去看几乎必死的厉千尘,而是将目标锁定了冲杀过来的守拙等人。“一群蝼蚁,也敢猖狂!万魂蚀骨!”
他骷髅骨杖重重顿地,杖头魂火喷涌,化作无数扭曲哀嚎的魂影,如同潮水般涌向守拙等人!这些魂影带着强烈的腐蚀与吞噬之力,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销蚀!
守拙等人脸色骤变,这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绝非他们此刻状态能够抵挡!
就在这危急关头——
异变再生!
那掉落在血污中的地脉监守令,似乎感应到了守拙等人拼死守护大地的决绝意志(守拙身上带有青玄宗正统道法气息,与大地亲和),又或者是被厉千尘最后引动的大地悲怒意志所感染,竟然再次自主亮起了微光!
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暗金色,而是一种更加温润、更加内敛、仿佛褪尽铅华的土黄色!
令牌微微震颤,挣脱血污,悬浮而起,发出一声悠长、清越的鸣响!
鸣响声中,一股精纯、温和但坚韧无比的大地守护之力,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在守拙、王破岳等人周身!
“嗤嗤嗤——!”
蚀脉执事释放的万魂蚀骨潮,撞在这土黄色的守护屏障上,如同冰雪遇到骄阳,纷纷消融、溃散!
“什么?!”蚀脉执事和幽雾使者同时惊愕。地脉监守令,竟然在无人主持的情况下,主动庇护这些人?!
令牌似乎耗尽了最后积攒的灵性,光芒再次黯淡,坠落在地。但那短暂的庇护,已为守拙等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也抵消了蚀脉执事大半的攻击!
“机会!”守拙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冲!”
几人如同离弦之箭,越过魂影溃散的残迹,终于冲到了血池边缘,距离那颗搏动的巨大心脏,只有不到十丈!
“给我破!”王破岳怒吼,将全身残余的灵力灌注于大刀,脱手掷出!大刀化作一道凌厉的流光,直刺心脏表面那些流转的黑色符文!
守拙也拼尽最后力气,斩出一道凝练的剑罡!
与此同时,似乎是被守拙等人的行动和地脉监守令最后的庇护所激励,那些尚未死去的、被囚禁在基座上的祭品中,竟也有人挣扎着,发出了微弱的、却充满刻骨恨意的诅咒和呐喊!他们的意志,微渺如萤火,却在此刻汇入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大地悲怒之中,让它再次泛起一丝涟漪。
内外交攻,仪式核心岌岌可危!
幽雾使者终于彻底疯狂!
“是你们逼我的!!”他嘶吼着,双手猛地插入自己胸膛(灰雾凝聚的躯体)!竟然从中扯出了一团翻滚不休、散发出无尽怨毒与邪恶的漆黑魂火!那是他修炼的本命魂源,也是维持仪式的核心枢纽之一!
“以吾魂源为祭!冥渊通道——开!!”
他将那团漆黑魂火,狠狠拍入了巨大心脏之中!
心脏骤然停止了搏动!
整个穹窿,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下一刻——
“咚!!!”
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的心跳声,如同末日丧钟,轰然炸响!
巨大心脏表面,所有黑色符文彻底点亮,疯狂蠕动,组合成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邪恶阵图!心脏本身,如同吹气般疯狂膨胀,表面血管暴凸,仿佛随时会炸裂!
穹顶那原本开始坍缩的黑色漩涡,猛地一震,随即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疯狂向内收缩、凝聚!漩涡中心,那漆黑如墨的深渊,骤然扩大,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
隐隐地,似乎能听到深渊另一端,传来了无数兴奋、贪婪、混乱的嘶吼与呢喃!
通道,正在被强行打开!而且是以一种更狂暴、更不稳定的方式!
魂渊的援军,或者说……更可怕的存在,即将跨界而来!
毁灭,似乎已成定局。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
那瘫倒在地、灵体近乎透明消散的厉千尘,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源种生机火种,在吸收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力量后,极其顽强地,再次跳动了一下。
而这一次,跳动的韵律,竟然隐隐与脚下这片饱受创伤、愤怒悲鸣的大地深处,那最本源的一丝“生”的脉动,产生了同步。
一丝微弱到极致、却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的灰蒙蒙、混沌色的光泽,悄无声息地,在他灵体最核心的废墟之中,重新……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