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顾瑜当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上将府指挥中心里,已经有两位尽忠职守的下属,正在为他家上司这突如其来的冲动行为,冷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惊恐地,计算着潜在的法律成本和紧急公关预案。
他的手,已经被洗得非常干净了。
清水冲走了泥土,也带走了午后的燥热,每一寸皮肤都透着清清爽爽的凉意,连指甲缝里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污垢,干净得仿佛一件刚刚出厂的艺术品。
伊兰塞尔拧上了水龙头。
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院子里那份被打破的宁静,又重新笼罩回来。
他缓缓直起身,那身笔挺的军装常服上,连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找不到。
他不知道从军装的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洁白如初雪的手帕,递到了顾瑜面前。
“多谢。”顾瑜有些恍惚地接过,指尖触碰到手帕的瞬间,才彻底回过神来。
手帕的质地出乎意料的柔软,绝非普通的制式用品。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擦干。
布料吸走了水分,留下的,是一股和上将身上一模一样的,冷冽而清新的雪松气息,仿佛将一片极北之境的冬日雪松林,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他将擦干的手帕递还回去,动作有些迟疑:“这个……”
“送你了。”
伊兰塞尔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他送出的不是沾染了个人气息的私虫物品,而是一份无关紧要、可以随时丢弃的纸质文件。
他说完,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天际那轮已经开始西斜的日头,精准地判断了时间。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迈开沉稳的步伐,朝着大门走去。身姿依旧挺拔如出鞘的利剑,步履依旧坚定如踏过疆场的战靴,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留恋。
和他来时一样,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带着军人独有的、不容置喙的行动力。
顾瑜捏着那方还带着对方体温和清冷气息的手帕,站在原地,看着上将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视线。
他过了半晌,才缓缓地,将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位上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来也突然,走也突然。
专门跑这么一趟,送来了三瓶在他看来无比珍贵的种子,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杯味道普通的茶。然后……
帮他洗了个手。
顾瑜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方洁白的、散发着雪松冷香的手帕,又抬起自己那双干净得几乎在发光的手,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到底算是什么?
新型的邻里社交方式吗?
还挺……别致的。
别致到,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荒唐的、上将阁下是不是在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追求自己的错觉。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他将那方柔软的手帕仔细地叠好,像收藏一件意外得来的珍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贴着胸口,还能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然后,他转身,将刚才那段小插曲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拿起了伊兰塞尔送来的那三瓶种子,开始满心欢喜地规划起自己的新一轮种地大业。
***
伊兰塞尔回到指挥中心时,卡斯和诺澜立刻像被同时按下了静音键和恢复键一样,瞬间从石化状态切换回了平时严肃恭敬的专业模式。
“上将。”
两人齐齐起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伊兰塞尔微微颔首,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多做停留,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总指挥官座位。
他坐下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调出星图或军务文件开始处理公务。
而是破天荒地,陷入了沉默。
指挥中心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仪器运作的微弱蜂鸣声。伊兰塞尔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陌生的,却无比清晰的触感。
那是触碰到另一只虫的体温时,留下的感觉。
温热的,柔软的,鲜活的。
和他早已习惯了的,冰冷的金属外壳、坚硬的武器握柄与虚拟的电子数据流,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属于生命本身的质感。
那只名叫顾瑜的雄虫,没有因为他突兀的举动而生气,更没有露出那些被娇惯的雄虫常有的,被冒犯后的厌恶与嫌弃。
他只是有些惊讶,有些无措,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然后,就那么顺从地,温和地,把手交给了自己。
当清凉的清水流过那双手时,伊兰「塞尔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神海中,那些如同背景噪音般永不停歇的,尖锐的、恼人的轰鸣。
竟然也像是被那道清澈的水流一同冲刷带走,变得格外,格外的宁静。
这种感觉,比吃下那些红色果实所带来的安抚效果,更加直接,更加深刻,也更加……令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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