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翠绿的竹叶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顾瑜心情极好,正兴致勃勃地跟伊兰塞尔规划着今天的采菌子大计。
“等会儿我们进了竹林,你跟紧我,我让你采哪个你再动手,千万别自己乱碰。”顾瑜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尤其是长得像卡斯昨天采的那种,看见了就绕着走,那是新手禁区。”
伊兰塞尔认真地点头,将雄主的话语录入核心处理器,标记为最高行动准则。他已经提前让亲卫队对整片竹林进行了三遍地毯式清扫,确保没有任何安全隐患,连一只可能惊扰到雄主的飞虫都被精准驱离了。
“对了,”顾瑜想起了什么,点开个人终端,调出那个让他笑了半宿的封面,“卡斯今天早上没给你发消息抗议吗?我以为他会天不亮就冲过来,要求你撤回那个‘军部规范’的建议。”
“发了。”伊兰塞尔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他申请调往边境星系驻守,理由是帝都星的空气让他心口疼。我驳回了。”
顾瑜笑得不行:“你真是他的好上司。”
就在这时,那个名为“奥斯顿今天找到雄主了吗”的群组,图标疯狂闪烁起来,提示音急促地响个不停。
顾瑜随手点开,以为又是卡斯在垂死挣扎。
屏幕上,奥斯顿的头像在最顶端,他发了一张照片,紧跟着一条简短的文字。
奥斯顿:【我好像……捡到雄虫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嶙峋的乱石堆,一个深蓝色短发的年轻人躺在其中,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昏迷。
他身上穿着破损的、看不出样式的衣物,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沾着些许尘土,略显狼狈,却丝毫无损那张清隽冷淡的脸。
顾瑜靠在伊兰塞尔怀里,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目光随意地扫过那张照片。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从伊兰塞尔怀里弹了起来,动作之大,让身下的军雌都跟着一顿。
“雄主?”伊兰塞尔立刻扶住他,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关切与不解。
顾瑜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那张脸,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张脸。
那张他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脸。
就算换了个世界,就算头发的颜色不一样,就算隔着千万光年,他也绝不可能认错。
沈砚书。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顾瑜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最好的朋友,从孤儿院就一起长大的死党,那个嘴巴比淬了毒的刀子还利,却总会在他熬夜做企划案时,强行把他揪去睡觉的人。
他也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狂喜和震惊席卷而来,让顾瑜的指尖都在发麻。他最好的朋友!他们竟然有机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重逢!
他想起了大学时,自己翘课打游戏被沈砚书抓包,对方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用最平静的语气,把他从盘古开天辟地骂到信息时代,逻辑清晰,论据充足,让他毫无还嘴之力。
他想起了工作后,自己为了一个项目熬了三个通宵,沈砚书直接冲到他公司,把他从电脑前拎起来,一边给他塞饭,一边用x光般的眼神扫描他,冷冷地吐出他身上至少七八种因为作息不规律可能引发的疾病。
“能见到他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三秒,就被一股更强烈的、更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顾瑜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沈砚书那张冷淡的脸,和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几乎能立刻脑补出对方醒来后,看到自己时的场景。
沈砚书会先推一下那副不存在的眼镜,然后用他那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开口。
“顾瑜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救人?你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马路是你家客厅吗想冲就冲?你以为你是超人还是美国队长?”
“你可真行啊。舍己为人?感动地球十大人物没给你颁个奖,真是亏待你了。”
“你脑子里的水分含量是不是可以用来发展水培农业了?舍己为人?你是在演哪一出八点档的苦情剧?”
“感动了自己,恶心了朋友。我早就告诉过你,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你倒好,为了救人把自己搭上去了,你以为你是谁,交通安全形象大使?”
“舍己为人?顾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普度众生的圣父情怀?地球首善的奖杯给你颁了吗?”
然后,他会停顿一下,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最后给出一个总结陈词:“你真是蠢得让我叹为观止。”
……完蛋了。
顾瑜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仿佛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宁可去跟星际异兽单挑,也不想单独面对醒来后的沈砚书。
想到自己当初不假思索冲出去救人的行为,在沈砚书的毒舌逻辑里,绝对会被定义为“无意义的自我牺牲”和“顶级的愚蠢”。
重逢的场面,绝对不是抱头痛哭,而是自己被他单方面骂到自闭。会被他的毒舌扫成筛子的!
顾瑜想哭的心都有了。
在他垂死病中惊坐起,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时,群聊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诺澜第一个跳了出来,秒发了一句:【恭喜如愿以偿。】
卡斯紧随其后:【恭喜!没想到还真给你捡到了!】
亚德里恩也冒了泡,语气听起来比前两位要沉稳得多:【奥斯顿,确定是雄虫吗?精神力等级测试了吗?有没有受伤?】
奥斯顿:【初步检测生命体征平稳,只是昏迷。我这里的设备简陋,测不出精神力等级,但体内的信息素波动很清晰,是雄虫没错。】
奥斯顿:【我准备带他回帝都星,先送去雄保会做个全面检查。】
亚德里恩:【好,我这边立刻安排。从你所在的星域到帝都星,最快的航线我已经发给你了,沿途空间站会给你开放最高权限通道。】
他们的对话,顾瑜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即将被公开处刑的恐慌之中。
“雄主,你怎么了?”伊兰塞尔的声音终于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军雌握住他冰凉的手,眉头紧锁,金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他顺着顾瑜的视线看向光幕,看到的只是一张陌生雄虫的照片,无法理解这为什么会让他的雄主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难道……雄主认识这只雄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伊兰塞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顾瑜回过神,对上伊兰塞尔探究的目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解释?
说这是我上辈子的朋友?说我们都从一个叫地球的地方来?这听起来比卡斯差点吃蘑菇幻想自己变成了机甲还要离谱。
看着伊兰塞尔愈发担忧的神情,顾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害怕是没用的。沈砚书既然来了,他迟早要面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不如先想好怎么才能让他骂得轻一点。
对,态度一定要诚恳,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做好了心理建设,顾瑜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反手握住伊兰塞尔的大手,借着对方掌心的温度,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伊兰塞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惊讶。帝国已经很久没发现新的野生雄虫了吧。”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伊兰塞尔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的雄主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绝不仅仅是惊讶。
但他没有追问。
军雌只是收紧了手臂,将那具还在微微发颤的身体重新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和心跳,无声地给予安慰和支撑。
顾瑜把脸埋在伊兰塞尔坚实的胸膛里,听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乱成一锅粥。
今天的菌子宴,怕是吃不成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撰写一篇长达三万字的、声情并茂的、能让沈砚书满意的检讨报告。
“没准,异界重逢的惊喜会让他忘了骂我?”顾瑜怀着一丝侥幸心理,这么想着。
他的目光转向握着他手的伊兰塞尔,突然冒出另一个想法。
“要不,把我家伊兰塞尔推出去挡刀?沈砚书这家伙在生人面前,还是很礼貌的,这招一定一定能管用!我家猫猫会保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