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笑得在沙发上直打跌,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指着个人终端上,被他一本正经打出来的,那条严肃的分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被……被盗号……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伊兰塞尔坐在他身边,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金色的眼眸里满是纯粹的困惑。他看着几乎要笑到地上去的雄主,大脑的分析模块正在飞速运转,试图找出雄主发笑的根本原因。
“我的推论存在逻辑漏洞?”伊兰塞尔的语气依旧严肃,“根据亚德里恩过往的行为模式,这种回复的异常概率极高。非法入侵是可能性最高的解释。”
“不,不,你的逻辑没问题,”顾瑜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摆了摆手,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花,“有问题的是……这个问题本身。”
他看着伊兰塞尔那张俊美却写满“无法理解”的脸,觉得再让他这么分析下去,亚德里恩可能真的要被判定为“失联”上报了。
顾瑜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决定给自家这只一根筋的军雌上一堂生动的“社会学实践课”。
“伊兰塞尔,我问你,如果在你上军校期间,在训练中,你的教官让你们在泥浆里匍匐前进一百米,然后问你感觉怎么样,你会怎么回答?”
伊兰塞尔不假思索:“报告教官,训练强度在可承受范围内,请求增加训练量。”
顾瑜:“……”
很好,这个例子完全失败。
他换了个思路:“那如果,你看到亚德里恩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处理不完的文件,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对你说‘我的工作真是太轻松了’,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伊兰塞尔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开始进行分析:“这种表述与客观事实严重不符。他可能是在进行自我心理暗示,以缓解工作压力。或者……”
“或者他是在说反话。”顾瑜接过了话头,循循善诱,“他真实的意思是,‘我的工作多到要死了,快来个虫帮帮我吧’。”
伊兰塞尔的金眸里,那套严密的逻辑系统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全新的知识点。
“将真实意图以完全相反的形式表达出来……这是一种低效且容易引起误判的沟通方式。”他得出了结论。
“恭喜你,答对了。”顾瑜拍了拍他的手臂,“所以,亚德里恩刚刚那个‘滚’字,并不是账号被盗了。而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浓缩了满腔的怨念,给你发来的,最‘亲切’的问候。”
伊兰塞尔的表情凝固了。
他低头,再次看向那条通讯记录。
【伊兰塞尔:我的雄主亲了我一下,他今天很高兴。】
【亚德里恩:……滚。】
在经过顾瑜的“翻译”之后,这个简单的单字回复,在他眼中呈现出了全新的,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形态。
原来,亚德里恩并不是被盗号了。
他只是……被气得不想维持礼貌了。
想通了这一点,伊兰塞尔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顾瑜的脸上,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俊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类似于“懊恼”的情绪。
“我的行为,加剧了他的负面情绪波动。”他陈述着事实。
顾瑜看着他这副认真反思的模样,心里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细细密密的愧疚感。
他忽然意识到,亚德里恩最近这一连串的焦头烂额、水深火热,如果仔细追溯源头的话,似乎每一件,都和他们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奥斯顿之所以会开着飞行器跑去荒星找什么“性情温和的雄主”,起因不就是伊兰塞尔从荒星捡回了自己,让他看到了找到一个温和的雄主,从而让自己的精神海永绝后患的希望吗?
而瑞恩阁下之所以能理直气壮地要求雄保会给他也批一架最新款的飞行器,不就是因为亚德里恩为了帮伊兰塞尔摆脱被强制匹配的危机,主动给那个虫渣约克.博肯设局,从而才帮约克.博肯申请成功,开了一个让他自己头疼不已的先例吗?
现在,自己又拉着伊兰塞尔,在人家焦头烂额、心态濒临崩溃的时候跑去炫耀,精准地在人家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
朋友在前方为了帝国虫民生活的和谐稳定而水深火热,自己却在后方的大后方甜甜蜜蜜,还时不时地跑去“挑衅”一下,往人家心口上捅刀子。
这么仔细一想,亚德里恩没直接把他们两个拉黑,都算是他个虫涵养已经修炼到家的极佳体现了。
顾瑜心里那点微末的愧疚感,在这一刻迅速膨胀,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却不刺眼的水晶灯。
“伊兰塞尔,”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说真的,咱们还是补偿一下亚德里恩吧。”
“补偿?”伊兰塞尔立刻进入了执行模式,“指令确认。为修复受损的社交关系,补偿方案启动。
初步评估,可以向军部后勤处申请一支S级精神稳定剂,作为慰问品送至雄保会。”
“不行!”
顾瑜一个激灵,立刻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这个可怕的提议。
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那个画面。
亚德里恩收到这份“厚礼”时,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会裂开怎样惊天动地的缝隙。
“你送那个东西过去,不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朋友,我看你精神状态很不正常,该吃药了’吗?”
顾瑜的声音都变调了。
“他会直接提着刀从雄保会总部冲过来的,我保证!”
“方案一,否决。”
伊兰塞尔从善如流,没有丝毫的异议。
“启动备用方案二。”
他再次看向顾瑜,神情严肃。
“我可以即刻向军部最高指挥中心提交休假申请,接替亚德里恩在雄保会的所有工作,时长四十八小时,以确保他能获得充分的,不受干扰的休息时间。”
顾瑜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他的大脑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一出充满了末日色彩的灾难片。
那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细想。
伊兰塞尔,帝国的战神,最锋利的剑,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面无表情地坐在亚德里恩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面。
一位娇生惯养的雄虫阁下,哭哭啼啼地前来投诉自己的雌侍想要出去工作。
伊兰塞尔的金眸冷冷扫过:“阁下,您的雌侍拥有自由工作的权利,此项权利受帝国宪法第十七条保护。您的诉求,不符合帝国法律规定,予以当场驳回。下一位。”
另一位雄虫因为一点小事,在雄保会大厅里撒泼打滚。
伊兰塞尔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起:“警告,目标行为已对公共秩序造成严重干扰,并对在场雌虫构成精神伤害。请立刻停止,否则我将依据《帝国紧急状态处理法》,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
……
顾瑜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太美,亚德里恩休假回来,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恢复正常的雄保会,而是一个需要重建的废墟。
“打住,打住!”顾瑜赶紧按住他,“相信我,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伊兰塞尔的金眸里又写满了不解:“但维持良好的虫际关系,有助于加强彼此之间的感情维系。提供实质性的帮助,是最直接的补偿方式。”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的帮助方式太‘硬核’了,他承受不来。”顾瑜哭笑不得地解释。
他看着伊兰塞尔那张困惑的俊脸,忽然觉得,自家这只大猫猫虽然逻辑清奇的能把虫给气死,但这份想要为朋友分忧的心,却是实打实的。
只是他的方式……太有毁灭性了,堪比星际级别的降维打击。
伊兰塞尔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还在试图理解“硬核”这个词背后所蕴含的复杂意义。
这次他思索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
忽然,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雄主,”他转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我知道该怎么补偿亚德里恩受到的精神创伤了。”
他的金眸中闪烁着一种找到了最优解的、明亮的光芒。
“这个方案,很合适。”